次日清晨,天色微亮,曦光如纱,洒落在念慈堂白石廊檐之间,宛若薄纱拂面。
堂内药香初起,百草初沸,微热中混着一缕缕薄荷与川芎的气息。
红梅随沈清棠早早起身,此时正于堂中清点药材、理账核本。炉火尚温,铜壶边沿氤氲轻烟,飘过窗棂。
沈清棠倚着案几,一边翻看账册,一边低声道:“这几日我未在堂中,辛苦你了。”
红梅抬头,忙摇头:“小姐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只是……还是您亲自过目安心些。”
沈清棠闻言淡淡一笑,眼神沉静,将账册一页页细细翻过,指尖偶尔在墨痕上略作停顿。最终合上账册,微微颔首:
“不错。你守得稳,账上清楚。念慈堂初立,最怕的就是出纰漏。”
她话音未落,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喧哗,打破清晨的宁静。
“有人中毒啦!是念慈堂的药害了人!”
红梅脸色猛地一变,手中账册几乎跌落。
沈清棠眉头轻敛,神色不惊,唇角却缓缓压出一抹冷意。她站起身,步履沉稳地朝堂口走去。
小巷因是赶集日,今日格外喧嚣,巷口人声鼎沸,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只见几人簇拥着一名汉子,满面乌青,口鼻涌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他们高举一纸药包,边喊边指:
“你们念慈堂开堂救人,怎的反害人命!”
“就是这药包,是毒药啊!”
那药包纸面油渍斑驳,药渣尚存,字迹潦草不堪。
候诊百姓闻声皆惊,堂中人心浮动,交头接耳,气氛一时间紊乱。
沈清棠目光微冷:“赶着人最多的时候闹事,还真会挑时机。”
她止步于廊下,朝红梅低声吩咐几句,便取出一方淡色面纱戴上,缓步退入后堂,隐入一方暗影中。
红梅收了神色,稳了心神,抬步而出,声音冷而稳:“何人敢在我念慈堂门前胡言乱语?”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叫你们掌柜出来,哪轮得到你个干杂役的丫头出头?”
红梅神色不动,音调清脆:“掌柜吩咐过,若她不在,一应事务由我全权处置。”
她转眸扫向那中毒汉子:“你说此药出自我堂,可有凭证?”
那人狞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红梅冷笑,抬手一指:“凭证是吧。我堂药包封口处皆有朱砂细线缝字印,封蜡均匀。外人模仿不得。你这包……拿来验一验。”
她当众从柜中取出真药包,动作稳妥,从容拆解,与那人手中药包一一对比。
那人见势不妙,神色一变,忽地伸手,欲将药包抢回!
就在众人一片惊呼之际,人群中,一道身影如风般掠出,身法迅捷,抬手一拨,己将药包稳稳夺下,转身交至红梅手中。
红梅一惊,定睛一看,那男子只微微颔首,不发一言,旋即掩入人群,隐得干净。
她心头一紧,压下惊诧,指尖微颤,将药包层层展开。
果如沈清棠所料:纸质粗劣,封蜡稀薄,封口无朱砂细线,也无缝字印痕。
而她手中所取的真包,纸质细腻,蜡封凝实,缝字印痕隐约可辨,工整分明。
围观百姓见状纷纷议论:
“分明是有人栽赃!”
“我家老母就在念慈堂看过病,药金公道,脉也看得准,不像是这等害命的地儿!”
“怕是别家药铺嫉妒,买人来闹事吧?”
红梅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朗而镇定:“诸位乡邻,今日之事,念慈堂定会查明真相,不让好心被污,不让恶人得逞。请各位散了罢。”
人群渐渐散去,那几名闹事之人见势不妙,也悄然缩入人流中,消失不见。
红梅微喘着气,返身快步回堂。
只见沈清棠己将纱面摘下,正缓缓放下手中执笔,面色冷静如常,似早料到结局。
“小姐,吓死红梅了,幸好有您的吩咐,否则今日险些出岔。”
沈清棠淡声道:“不过是见生意好眼红的小伎俩罢了。”
她抬眸望向窗外晨光渐盛,缓缓吩咐:“今儿你去城南那家糕点铺子,挑几样上好的,给巷中药铺都送些去,就说念慈堂谢邻里照拂。”
红梅一怔:“小姐,还要谢他们?”
沈清棠神色不动,目光悠远:“邻里多一分情谊,就少一分暗箭难防。”
红梅点头应下:“是,小姐。”
她忽然想起刚才那男子,忙道:“对了小姐,刚刚抢回药包的那人,您认得吗?”
沈清棠静坐于案后,眸光落在案几残纸之上,轻轻一顿。
“那人的格纹似曾相识。”她语气轻缓,眼中微光一闪,“像是……与云风的衣裳相似。”
她轻轻一笑,笑意极淡,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萧执,你倒是处处替我想得周全。”
她缓缓收回目光,目光渐沉,轻声道:
“也好,今晚,本就有事要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