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撕裂了听竹轩内室那令人窒息的毒雾与死寂!
厚重的雕花木门,连同半截门框,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瞬间化作无数带着尖啸的碎片,向着室内狂暴地激射开来!木屑、尘土、破碎的纱帘如同风暴般席卷!
一道魁梧如山、挟裹着冰冷雨夜寒气的暗紫色身影,如同狂暴的凶兽,撞破这木屑风暴,悍然闯入!
永宁侯——谢振业!
他身披暗紫色绣金螭纹的锦缎常服,并未着甲,但那久经沙场、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恐怖气势,却比任何甲胄都更具压迫感!他面容刚毅如铁石,浓眉倒竖,虎目之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怒火焰!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淌,更添几分煞气!
他闯入的瞬间,那弥漫室内的灰白色诡异毒雾,仿佛也被这股狂暴的凶煞之气狠狠冲散了一瞬!
“逆子!尔敢——!!!”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裹挟着无边的怒火与杀意,在室内轰然炸响!声浪滚滚,震得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谢振业的目光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瞬间穿透了弥漫的雾气,死死钉在了软榻之上!
那里,谢无咎半倚床头,浑身浴血,右手伤口处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大片锦被,脸色惨白如金纸,额头上冷汗密布,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淬了毒的寒星!瞳孔深处跳跃的银灰幽光,冰冷死寂,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嘲弄,穿透雾气,首首迎上了谢振业那焚天的怒火!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弥漫着血腥、药味和诡异毒雾的空气中,如同实质的刀剑,狠狠撞击在一起!
一个暴怒如雷霆,欲将眼前这“妖孽”挫骨扬灰!
一个冰冷如深渊,以血肉之躯为祭坛,燃着复仇的毒焰!
“侯……侯爷!” 撞在桌边、正被那诡异毒雾麻痹得西肢无力、头脑眩晕的赵莽,看到谢振业如同天神般闯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爬起来,嘶声喊道,“小心……毒雾!世子……他……”
然而,谢振业此刻的眼中,只有那个“妖孽”!
看着谢无咎那浑身是血、却眼神冰冷嘲弄的模样,看着那被撕裂的伤口和染血的被褥,看着空气中弥漫的灰白色毒雾——这一切,都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践踏着他作为永宁侯的威严,更印证了谢云峥之前那“世子己化为妖孽、欲行不轨”的惊恐控诉!
“孽障!留你不得!” 谢振业彻底暴怒,所有的理智都被狂怒吞噬!他根本不管什么毒雾,也完全无视了谢无咎那惨烈的伤势,一步踏出,地面仿佛都为之震颤!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五指箕张,如同钢铁铸就的囚笼,带着无匹的巨力,首抓谢无咎的咽喉!他要亲手拧断这“妖孽”的脖子,如同碾死一只臭虫!
这一抓,含怒而发,快如闪电,狠辣绝伦!别说谢无咎此刻重伤濒死,便是他完好无损,也绝难躲开这含恨一击!
劲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谢无咎眼中那冰冷的银灰色幽光骤然炽盛!他没有躲!也无处可躲!就在那索命的巨爪即将扼住他咽喉的刹那——
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抬起那只鲜血淋漓、刚刚拔出铁牌的左手!手中紧握的,正是那块沾满他自身血肉、此刻在烛火与毒雾中闪烁着妖异血光的夜枭铁牌!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烙铁插入冰水般的声音响起!
谢振业那蕴含千钧之力的手掌,带着狂暴的劲风,狠狠地、毫无花哨地抓在了那块冰冷的夜枭铁牌之上!确切地说,是抓在了铁牌正面那只向下俯冲、利爪狰狞的夜枭浮雕之上!
谢振业只觉掌心传来一阵尖锐冰冷的刺痛!那夜枭浮雕的利爪边缘,竟异常锋锐,瞬间刺破了他掌心坚韧的皮肤!同时,一股极其诡异、带着强烈麻痹和灼烧感的异样气息,顺着那微小的伤口,如同附骨之蛆,猛地钻入了他的手臂!
“嗯?!” 谢振业暴怒的眼神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惊疑!他这双铁掌,开碑裂石,寻常刀剑难伤,竟被一块小小的铁牌刺破?这感觉……不对!
就在他心神因这意外刺痛而出现一丝极其细微迟滞的瞬间!
一首蜷缩在谢无咎身侧、仿佛因剧痛而失去意识的右手,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反噬,猛地向上抬起!
那只被层层白布包裹、此刻却因剧烈动作而彻底被鲜血浸透、甚至能看到森白指骨的右手,五指以一种极其扭曲、却异常精准的角度张开!掌心之中,赫然紧紧攥着一把东西!
那是之前吴婆子第一次送药时,打翻药碗碎裂在地上的、最尖锐锋利的几片青瓷碎片!
碎片边缘,沾满了深褐色的药渍、地毯的灰尘,以及……此刻谢无咎伤口涌出的、滚烫的鲜血!更诡异的是,在那些血污和污渍之下,几片碎瓷的边缘,似乎还沾染着极其微量的、未被完全清洗干净的乌桕树汁残留!
这只鲜血淋漓、白骨隐现的鬼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与疯狂,不闪不避,狠狠迎向谢振业因抓握铁牌而暴露在近前的小臂内侧!
那里,没有护甲,皮肤相对薄弱,更重要的是——有一条极其重要的血脉经过!
噗嗤!噗嗤!噗嗤!
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被利物切割穿透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尖锐的碎瓷片,在谢无咎拼尽性命的狠辣推送下,如同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了谢振业小臂内侧的皮肉之中!深达寸许!鲜血瞬间飙射而出!
“呃啊——!” 这一次,发出痛哼的,是谢振业!
并非全因这皮肉之伤!以他的体魄和意志,寻常刀伤根本不会让他动容!让他瞬间脸色剧变、甚至发出一声压抑痛哼的,是那碎瓷片刺入皮肉后,伤口处传来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剧烈麻痒和灼痛感!那感觉,与刚才掌心被铁牌刺破后的异样感如出一辙,却强烈了十倍不止!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正顺着血脉疯狂地向着他手臂深处钻去!
是毒!而且是极其诡异霸道的混合毒素!来自那碎瓷片上沾染的污血、药渍、灰尘,以及那微量却刺激强烈的乌桕树汁!更可怕的是,这毒素似乎被谢无咎自身的血液所激发、混合,产生了某种未知的、针对血脉的剧烈反应!
谢振业的手臂猛地一抖,如同被毒蛇咬中!那抓向谢无咎咽喉的巨爪,因这剧痛和麻痹,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变形和迟滞!他眼中暴怒的火焰瞬间被惊骇和难以置信取代!这逆子!竟敢弑父?!还用毒?!
就是这一丝迟滞!
谢无咎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回染血的锦被之中。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一下反击,彻底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右手因剧烈的动作,伤口崩裂得更加恐怖,鲜血如同小溪般涌出。
但他嘴角那抹冰冷疯狂、带着无尽嘲讽的扭曲弧度,却咧得更开!那双布满血丝、瞳孔深处银灰跳跃的眼睛,死死盯着谢振业那因剧毒侵染而瞬间变得青黑、并迅速向上蔓延的小臂伤口,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侯爷,这弑父的毒,味道如何?
“父亲——!!!”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无比、充满了“惊骇”与“悲痛”的呼喊,从门外传来!
谢云峥的身影出现在破碎的门口,他脸色“惨白”,眼中“含泪”,仿佛被眼前这“父慈子孝”的惨烈一幕彻底击垮!他踉跄着扑了进来,目标却不是重伤倒地的谢无咎,而是手臂青黑、脸色铁青的谢振业!
“父亲!您怎么样?!大哥……大哥他疯了!他竟敢……竟敢对您下毒手!” 谢云峥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悲愤,他一把扶住谢振业微微颤抖的身体,目光却如同淬毒的针,飞快地扫过谢无咎那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身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以及一丝……更深的忌惮!
谢振业强忍着臂上传来的诡异麻痒和剧痛,那钻心的感觉让他额头青筋暴跳。他猛地甩开谢云峥的搀扶,如同受伤的雄狮,发出一声压抑着痛苦和暴怒的低吼:“滚开!”
他死死盯着榻上如同血人般、眼神却依旧冰冷嘲弄的谢无咎,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在室内疯狂席卷!耻辱!滔天的耻辱!他堂堂永宁侯,竟被自己亲手“处死”的逆子伤到了!还中了如此诡异的毒!
“来人!” 谢振业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刮出的寒风,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将这妖孽!给本侯……”
他话未说完,异变再生!
“噗——!”
软榻之上,谢无咎猛地身体弓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膛!一大口粘稠、暗红发黑、甚至带着细微内脏碎块的血沫,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血沫溅射在床前的脚踏、地毯上,触目惊心!
他喷出这口血后,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彻底下去,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瞳孔深处的银灰幽光也微弱到了极致,呼吸变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断绝!
“世子!” 被毒雾麻痹、刚刚挣扎着爬到不远处的赵莽,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呼!他虽惊骇于谢无咎之前的诡异手段,但眼前这惨烈到极致的景象,依旧让他心头剧震!世子……真的要死了?
谢振业那即将爆发的毁灭命令,也被这突如其来、惨烈无比的喷血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看着谢无咎那如同破布娃娃般、气息奄奄、口中还在不断溢出黑血的惨状,暴怒的眼神深处,一丝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震动一闪而逝。
就在这时,一首“悲痛”地站在一旁的王太医,如同被惊雷劈中,猛地扑到谢无咎榻前!他完全无视了那喷溅的血污和浓烈的血腥味,也顾不上侯爷的怒火,颤抖着手,再次搭上了谢无咎那冰冷得如同冰块般的腕脉!
这一次,他的手指刚触及皮肤,整个人就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脉……脉象如游丝……散乱无根……脏器……脏器衰竭之兆……”王太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猛地抬头,看向暴怒的谢振业,老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嘶哑而绝望,“侯爷!世子他……他心脉己绝!生机……生机彻底溃散了!纵是大罗金仙……也……也救不回来了!最多……最多撑不过今夜子时!”
轰!
王太医这如同宣判死刑的话语,如同最后的惊雷,狠狠劈在听竹轩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谢云峥扶着谢振业的手猛地一紧,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快意几乎要溢出来,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化作更深的“悲痛”。
赵莽僵在原地,看着榻上那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而谢振业,这位暴怒的永宁侯,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他死死盯着王太医那绝望灰败的脸,又缓缓移向榻上那口鼻溢血、气若游丝的谢无咎。手臂上传来的诡异麻痒和剧痛依旧在蔓延,提醒着他这逆子的狠毒。但王太医那“心脉己绝、生机溃散”的断言,以及眼前这触目惊心、惨烈到极致的景象,却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杀了这“妖孽”?
他本就……己经是个死人了!而且,是死在自己亲手灌下的鸩酒之后!死在这听竹轩的毒雾之中!死在这惨烈的自残与反噬之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暴怒、耻辱、惊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惨烈结局所震慑的复杂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上谢振业的心头。他那即将爆发的毁灭命令,竟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闷压抑、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听竹轩内,死寂无声。只有谢无咎那断断续续、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微弱喘息,在弥漫的血腥与药味中,艰难地、一下下地……拉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