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薄薄的、印着蓝色表格和红色印章的纸递到了朗逸手中。它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这不仅仅是一张纸,这是通往这个世界的钥匙!朗逸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双手接过,深深地、带着无比真诚的感激弯下了腰:“谢谢!谢谢您同志!您真是…真是救了我的命了!”这份感激,七分是真,三分是演。真,是为这时代的质朴和一线生机;演,是为了让这“身份”更真实可信。
走出派出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朗逸站在熙攘的街边,低头看着手中这张还带着油墨味的证明,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第一座山,算是翻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最现实的问题——钱!三十块落户费,照相钱,租房钱,吃饭钱……他必须尽快弄到一笔启动资金。
异能?木系异能!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催生!在森林里,他用它解决了食物。在城市里,它能解决更重要的东西——商品!
他立刻行动起来,像一个最精明的猎手,开始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搜寻猎物。他避开繁华的商业区和人流密集的农贸市场,那里管理相对规范,专门寻找那些位于城郊结合部、或者老旧居民区附近的、自发形成的、管理松散的自由市场或“早市”、“晚市”。
观察是第一步。他连续几天混迹在这些嘈杂的市场里,像一个最普通的闲逛者,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水果摊位。苹果(国光、红富士)、梨(鸭梨、雪花梨)、香蕉(金贵的南方货)、橘子(黄岩蜜桔)、还有本地当季的一些瓜果……价格、品相、受欢迎程度、摊贩的吆喝方式,都被他默默记在心里。他很快锁定了目标:苹果和梨!这两种水果需求量大,价格适中,品相差距容易拉开,最关键的是——它们的种子或果核,在空间中催生起来,技术难度最低,能量消耗也相对可控。他要的不是惊世骇俗的“灵果”,只是比普通市面货色稍好、能快速变现的“优质”水果!
行动开始了。他租下了一间位于城市边缘、靠近铁道线、由防空洞改造而成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租金极其低廉,一个月只要五块钱。房间狭窄,仅能放下一张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床铺,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隔壁公共厕所传来的异味。但这正合朗逸心意——隐蔽,无人打扰。
夜深人静。确认周围再无动静后,朗逸盘膝坐在冰冷的砖板床上,意识沉入那片十米方圆的乳白色空间。地面上,散落着白天从垃圾堆或路边捡来的、品相尚可的苹果核和梨核。他集中精神,调动起丹田内温顺流转的三级木系异能。
这一次,催生不再是解决生存,而是为了“生产”。目标明确:高效、可控、隐蔽!
意念如同精密的刻刀。莹绿色的能量流从核心涌出,如同最温驯的溪流,极其精准地注入一颗苹果核中。能量不再追求磅礴的生命力爆发,而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节奏,引导着种子内部的胚芽萌发、根系伸展、主干抽条……他刻意压制了生长速度,使其不至于快到惊世骇俗;他精确地控制着能量的分布,让果树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结出大小均匀、色泽红润或黄亮的果实;他更是严格控制了果实的“品质上限”——只比普通市面上的水果甜度稍高一点点,汁水稍多一点,果型更周正一点,表皮更光滑无暇一点。绝不能出现异香、奇光或者违反季节规律的成熟!他要的,是“优质”,而非“异常”。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比在森林里单纯催生果腹之物要精细百倍。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精神力高度集中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朗逸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每一次成功的催生,都意味着向扎根这个世界的目标迈进了一步!
几天后。凌晨西点,天还黑沉沉的。朗逸背着一个用旧麻袋改成的、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出现在了城南一个规模颇大的露天早市边缘。他选了一个靠近路口、人流必经但又不至于太显眼的位置。没有摊位,他就首接把麻袋铺在地上。包袱打开,几十个红彤彤、个头均匀、表皮光滑得如同打了蜡的苹果,和同样品相上乘、黄澄澄的鸭梨,滚落出来,在昏黄的路灯下,散发着的、属于新鲜水果的清香。
他没有像其他摊贩那样声嘶力竭地吆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像一个初来乍到、有些腼腆的乡下小伙子。但那些苹果和梨的品相,本身就足以吸引目光。
很快,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被吸引过来:“哟,小伙子,这苹果看着可真俊!咋卖啊?”
“大娘,一毛五一斤。”朗逸的声音不高,带着点乡音,模仿王木匠的口音,报出了一个比市场均价略高几分、但绝对在“优质”水果合理范围内的价格。
“哟,不便宜啊!”老太太嘴里说着,手却忍不住拿起一个苹果掂量着,又凑近闻了闻,“嗯…这味儿倒是挺正!行,给我来三斤!”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朗逸的水果品相实在出众,价格又并非高不可攀。家庭主妇、赶早班的工人、精打细算的老头儿,纷纷被吸引过来。朗逸手脚麻利,用一杆借来的旧杆秤称量着,动作虽不熟练却透着认真。他没有多余的废话,收钱找零,动作干脆。那几枚带着体温的、印着“壹角”、“伍分”、“贰分”甚至“壹分”的硬币和皱巴巴的毛票落入他手中时,带着沉甸甸的真实感。
一个多小时后,麻袋空了。朗逸掂量着手里那沉甸甸的一小布袋硬币和毛票,心中默默计算。刨除几乎为零的成本,除了时间和精力,净赚了将近八块钱!这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伙食费!
钱!实实在在的钱!在这个1994年的春天清晨,通过自己的异能和谨慎,赚到了第一笔属于这个时代的财富!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合着对未来生计的踏实感,涌上心头。他迅速收拾好麻袋,如同水滴汇入人流,消失在城市初醒的晨光里。
日复一日。朗逸像一个最谨慎的幽灵,变换着不同的早市和晚市地点。他严格控制着出货的数量和频率,绝不引人注目。催生的水果种类也偶尔增加一两种当季的,如初夏的桃子,但核心依旧是苹果和梨。赚到的钱,除了维持最简朴的吃住几个馒头一碟咸菜就是一顿,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积攒起来。
一个月后。朗逸再次走进了那个街道派出所。这一次,他穿着用卖水果赚来的钱买的一件崭新的白色“的确良”衬衫虽然依旧是最便宜的款式,头发也修剪得整齐利落。他带来了街道居委会开具的、证明他租住在防空洞地下室并“表现良好”的接收证明,两张在国营照相馆拍的一寸黑白免冠照片,以及最重要的——三十五块钱。
手续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那个老民警还记得他,看了看材料,没多问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落了户,就是北京人了,要遵纪守法,好好工作。” 便在一张印着庄严国徽的《常住人口登记表》上,郑重地填上了“林朗”的名字,以及那个防空洞地下室的地址。最后,将一张硬质的、印着个人信息和黑白照片的《居民身份证》卡片,以及一本深红色封皮的《户口簿》,递到了朗逸手中。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一个眼神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毅的年轻人。名字:林朗。住址:北京市XX区XX街道XX号(防空洞地下室)。民族:汉。出生日期:1972年12月12日。
朗逸——不,现在在法律意义上,他是林朗了——紧紧握着这张还带着机器压痕温度的卡片和那本小小的户口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的塑料片和粗糙的纸张,此刻却仿佛烙铁般滚烫。
身份!户口!
他终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下了第一缕根须。不再是漂浮的尘埃,而是有了一个被这个时代的社会机器所承认的、叫做“林朗”的身份。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阳光正好。他抬起头,望向北京城喧嚣而充满活力的天空。防空洞地下室的霉味仿佛还在鼻尖萦绕,但手中那沉甸甸的证件,却像一块压舱石,让他漂泊的灵魂,第一次感到了些许安稳。
路还很长,危机或许依旧潜伏在未知的角落。但此刻,他拥有了最基础的两样东西:一个合法的身份,和一条虽然隐蔽却切实可行的生财之道。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山林中潜行的幽灵。他叫林朗,他站在1994年北京城的土地上,脚下,是刚刚开垦出的、属于他的方寸之地。未来如何,尚未可知,但至少,他有了立足的资格,有了在这片新土上,努力活下去、并寻找自己位置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