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庆殿内的惊呼如同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御花园的宁静。
顾祈安与秦卿卿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提步向殿内奔去。
李文瑶愣了一下,随即也提着裙摆跟了上来,发间的赤金雀钗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腰间香囊的甜腻香气随着跑动愈发明显。
“母后!”秦卿卿率先冲进殿门,却在看清殿内景象时猛地停步——皇后端坐在主位,手中捏着一方素帕,脸上虽带着惊色,目光却异常冷静。
殿中侍女们围在窗边,对着地上碎裂的玉瓶指指点点,那正是皇后最爱的西域进贡暖玉香瓶。
“卿卿莫慌。”皇后抬眸看向顾祈安,眼神中飞快掠过一丝示意。
“不过是宫人失手打碎了香瓶,吓了一跳罢了。”
顾祈安心中微动,皇后的镇定与侍女们刻意放大的惊慌形成诡异反差,方才那声惊呼更像是刻意为之。
她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陈设,目光在墙上那扇百鸟朝凤屏风的角落停留一瞬——那里的孔雀羽毛纹样似乎有些许移位,露出极细的缝隙。
“原来是这样。”顾祈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锐利,“臣女还道出了何事,让公主担心坏了。”
李文瑶喘着气冲进殿,好奇地打量着地上的碎片:“皇后舅母,这香瓶看着挺贵重的,怎么就碎了?”
她伸手想去捡,却被皇后身边的程宫令拦住。
“郡主小心划伤手。”程宫令语气平淡,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李文瑶腰间的香囊,“这香瓶年代久远,碎了也是天意。”
顾祈安注意到程宫令说“天意”二字时,指尖在袖中轻轻叩了三下。
这是顾家暗卫的信号,意为“调虎离山”。
她心中了然,皇后这声惊呼果然是计,目的是将她们引至祥庆殿,腾出人手去探查屏风后的秘密。
“既然无事,臣女便陪公主去练武了。”顾祈安适时告退,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李文瑶的香囊。
“郡主这香囊香气独特,不知是何香料?”
李文瑶立刻来了兴致,得意地晃了晃香囊:“这是我母亲让锦云轩特制的雀屏香,说是用了南方进贡的雀舌花和暖玉髓,好闻吧?”
雀屏香?顾祈安心中一凛。
这名字与沈明昭密信中的“雀屏”不谋而合,难道长公主的后手真的藏在香料里?
她压下疑虑,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确实别致,长公主殿下真是巧思。”
离开祥庆殿时,青蘅低声在她耳边道:“方才程宫令使眼色时,奴婢看见屏风后有黑影闪过,像是去了内室。”
“盯着屏风。”顾祈安低声吩咐,脚步却转向慈安宫。
她知道,皇后的调虎离山之计虽妙,却未必能瞒过太后的眼线。
慈安宫内,一场真正的较量正在等待她。
慈安宫的暖阁内,太后正临窗赏玩一盆新得的墨兰。
冯嬷嬷垂手侍立,见顾祈安进来,上前一步挡住去路:“太后娘娘正在静思,顾宫令稍候。”
顾祈安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太后手中的墨兰上。
那花叶片墨绿,花蕊却透着一丝幽蓝,与青蘅在御花园旧水榭后发现的乌玉欢极其相似。
她心中警铃大作,太后此举分明是在敲打她。
“哀家听说,祥庆殿的香瓶碎了?”太后忽然开口,指尖轻抚过墨兰的花瓣,“皇后这孩子,总是这么不小心。”
顾祈安躬身行礼:“皇后娘娘仁慈,不过是宫人失手,不碍事的。”
“不碍事?”太后转过身,目光如刀,“那暖玉香瓶是先帝所赐,碎了便是不祥之兆。哀家倒是好奇,皇后为何偏偏在此时打碎它?”
顾祈安心中冷笑,太后果然洞悉一切。
她抬眸迎上太后的视线,语气平静无波:“许是皇后娘娘念及先帝,触景生情罢了。臣女倒觉得,比起香瓶,殿中那扇百鸟朝凤屏风更有深意。”
她刻意提到屏风,观察着太后的反应。
果然,太后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手中的墨兰险些滑落。
“屏风不过是件摆设,有何深意?”太后很快恢复镇定,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屏上百鸟朝凤,唯独孔雀羽翎有些歪斜,看着倒像是……”
顾祈安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冯嬷嬷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想打断,却被太后抬手制止。
“哦?顾宫令倒是眼尖。”太后的声音沉了下来,“那你且说说,这屏风能藏什么秘密?”
顾祈安知道,此刻必须拿出真凭实据才能震慑住太后。
她从袖中取出半片烧焦的绢布,正是昨夜在锦云轩地窖找到的“金乌羽”残片:
“臣女昨夜偶然拾得此物,上面的纹样与长公主府的徽记颇为相似,又与这墨兰的花蕊隐隐呼应,不知太后可曾见过?”
太后盯着那半片绢布,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她没想到顾祈安竟然找到了如此关键的证据,而且敢在此时呈上。
“一派胡言!”冯嬷嬷厉声呵斥,“不过是片烧焦的破布,也敢拿来糊弄太后!”
“是不是糊弄,太后一看便知。”顾祈安将绢布放在小几上,目光首视太后。
太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欣赏:“好个顾祈安,果然有你父亲的风骨。不过,你以为仅凭这半片破布,就能扳倒长公主?”
“自然不止。”顾祈安从另一只袖中取出长公主与柳源的密信。
“臣女还有这个,永清长公主所图之大,昭然若揭”
太后接过密信,越看脸色越沉。
她没想到长公主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连废立之事都己谋划周全。
“你想如何?”太后放下密信,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臣女只想查清真相。”顾祈安躬身行礼,“至于如何处置,全凭太后圣裁。”
太后看着顾祈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这个年轻的宫令己经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成长为足以与她抗衡的对手。
“此事容后再议。”太后挥挥手,示意她退下,“你先回去吧,好生看着慈安宫的花草。”
顾祈安知道,太后这是默许了她的行动。她躬身行礼,转身离开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