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穿灵魂的冰冷!
青碧色的溪水如同万载玄冰融化的寒流,裹挟着陈默残破的身躯,在嶙峋怪石间猛烈冲撞、翻滚。每一次撞击都像是钝斧劈砍朽木,碎裂的骨头茬子在血肉深处摩擦,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粘稠腥臭的毒浆被湍急的水流迅速冲刷剥离,露出下面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如同被强酸反复灼烧过的暗红色皮肉,尤其是左臂那三个深可见骨、边缘焦黑枯萎的血洞,在冰冷溪水的浸泡下,传来一种诡异的、混合着麻木与针扎火燎的奇异痛楚。
沉渊死火蜷缩在足底坍塌的渊海最深处,每一次极其微弱的搏动都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沉重而滞涩,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被强行冻结的筋络,带来冰裂般的呻吟。唯有左臂伤口深处,那枚被霜寂剑意、贪魔死念、花苞生机反复蹂躏后残余的玄青色印记,在寒流的冲刷下,如同嵌入死灰冻土深处的顽石,极其微弱地搏动着,散发出一种冰冷、坚韧、近乎枯寂的“存续”之意。
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与尖锐的剧痛中沉浮。巨鼎内最后的景象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噩梦碎片:花婆癫狂贪婪的枯爪,秦霜冻结万物的霜寂剑意,那滴牵引万灵、引发法则震怒的无色露珠,以及……那方耗尽玄黄之气、带着青玉花苞沉入毒浆的石盘。
石盘……花……
一丝微弱却尖锐的刺痛掠过心尖。那株曾守护他、又被他强行“窃取”生机、最终在巨鼎内被石盘榨干最后价值的花苞……那缕纯净坚韧的青玉光华……彻底熄灭了。
水流奔涌的声音在耳畔轰鸣,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身体被一股更大的暗流裹挟着,狠狠撞向溪流拐弯处一块突出水面的巨大黑岩!
砰!
后背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让昏沉的意识猛地一激!
哗啦!
就在撞击的瞬间,一首紧缚在背上、在万药谷法则压制下蛰伏无形的冰冷“胎记”锁链,如同被这猛烈的冲击和寒溪水元之力刺激,猛地一颤!一股源自寒潭深渊的、更加阴冷污秽的妖蛟意志,如同跗骨之蛆苏醒的毒蛇,顺着锁链的联系,狠狠噬咬向陈默濒临崩溃的神魂!
“吼——!”
寒潭深处,孽蛟愤怒而贪婪的意志咆哮穿透空间!朔月晦日的倒计时如同无形的绞索骤然勒紧!左臂那三个枯萎血洞深处,原本被沉渊死火与花印残余强行压制、黯淡到极致的墨绿诅咒本体,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搏动起来!一丝丝粘稠如活物的墨绿秽气如同复苏的毒藤,从伤口深处探出,疯狂地汲取着寒溪水元中的精纯灵气,更贪婪地缠绕向那枚搏动的玄青印记!
内外交攻!妖蛟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击识海!诅咒秽气疯狂侵蚀左臂残存的生机!沉渊死火在双重压力下剧烈摇曳,渊海深处传来冰层碎裂的哀鸣!
死亡!比在八难鼎中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死亡阴影,带着寒潭独有的腥臊阴寒,瞬间攥紧了心脏!
不!
不能死在这里!
娘!青阳村!那枯蝉叟如同阴影笼罩的承诺!
求生的野性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凶戾!陈默猛地张开嘴,灌入一大口冰冷刺骨的溪水!寒意如同冰锥刺入肺腑,带来短暂的窒息与剧痛,却也强行拉回了一丝扭曲的清醒!
意念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放弃了所有防御!不再求沉渊自守!而是凝聚成最原始、最蛮横的——
记!夺!逆命!
目标——
左臂伤口深处!那正在疯狂搏动、汲取水元、侵蚀花印的墨绿诅咒本体!
意识凝聚成无形的刻刀!无视妖蛟意志的冲击与神魂撕裂的剧痛!凭借那刻入骨髓的超凡记忆本能,在诅咒秽气每一次搏动、每一次汲取水元灵气、每一次缠绕花印的瞬间——
强行捕捉!烙印!
捕捉那墨绿秽气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的形态!
捕捉其汲取水元灵气时能量流转的细微节点与贪婪的频率!
捕捉其缠绕花印时,与玄青印记冰冷坚韧的“存续”之力互相湮灭、互相撕扯的每一个能量对冲爆点!
甚至……捕捉那源自寒潭妖蛟意志深处、驱动诅咒搏动的、带着阴寒潮汐律动的核心波动!
所有信息碎片,在死亡的威胁下,被强行压入记忆的熔炉!以神魂为燃料,以痛苦为刻痕!
轰!
意念与诅咒秽气的搏动狠狠撞在一起!
巨大的反噬如同亿万根浸透寒毒的冰针瞬间刺穿识海!剧痛让陈默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在水中剧烈痉挛!左臂伤口处,墨绿秽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膨胀反噬!玄青花印的光芒瞬间黯淡!
然而!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和妖蛟意志彻底冲垮的刹那!
那点强行烙印下的、关于诅咒搏动核心波动的记忆碎片,如同在深渊绝壁上凿出的唯一支点,竟引动了沉渊死火深处那源自太古沉沦的、对一切“生”之律动本能的排斥与吞噬归墟之意!
沉渊死火猛地一缩!随即以一种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姿态爆发!
不是对抗!而是……模仿!吞噬!
它模仿着那烙印记忆中的诅咒搏动频率!模仿着其汲取水元灵气的节点!
一股微弱却极其纯粹的“沉渊”吸力,自足底渊海爆发!目标——并非诅咒秽气,而是……
寒溪之中!那被诅咒秽气疯狂汲取的、精纯冰冷的水元灵气!
夺食!
噗嗤!
如同两条无形的毒蛇瞬间咬住了同一块血肉!
沉渊死火模仿诅咒频率形成的吸力,与诅咒本体对水元灵气的贪婪汲取,在陈默左臂伤口深处狭小的区域内悍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两股暗流在水底激烈对冲的沉闷撕扯!
墨绿秽气猛地一滞!如同被抢夺了口中美食的野兽,发出无声的暴怒尖啸!其汲取水元的速度瞬间被沉渊吸力干扰、拉扯、分散!
就是现在!
玄青花印残余的冰冷“存续”之力,在诅咒秽气被牵制、力量分散的瞬间,如同蛰伏的毒蝎,猛地探出蛰针!
固!锁!
花印之力并非攻击诅咒本体,而是如同最坚韧的冰丝,死死缠绕、冻结在诅咒秽气与左臂伤口新生血肉、筋络联结的几处最关键的能量节点之上!如同在毒蛇的七寸钉下了冰楔!
“嘶——!”
寒潭深处传来孽蛟意志愤怒而痛苦的嘶鸣!左臂伤口处的墨绿秽气如同被冻结的毒液,搏动瞬间变得极其艰涩、凝滞!虽然未被彻底封死,但其侵蚀的速度与力量被强行遏制了大半!
沉渊死火趁机疯狂吞噬扰分散的水元灵气!冰冷精纯的水元之力涌入枯竭的渊海,如同甘霖浇灌焦土,让那点沉渊死火的光芒稳定了一丝!
暂时!僵持!
身体依旧在湍急冰冷的溪水中沉浮冲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剧痛,但也冲刷着伤口残留的污秽。意识在巨大的消耗下昏沉欲死,却死死维系着那点对诅咒搏动韵律的烙印记忆,维系着沉渊吸力对水元灵气的掠夺,维系着花印冰丝对诅咒节点的封锁。
这是一种在死亡钢丝上的疯狂舞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不知漂流了多久。
溪流的水势似乎变得平缓了一些。浓得化不开的青色雾霭笼罩着两岸巨大如墨绿山峦的古老蕨类,水流的声音也变得沉闷,仿佛被厚厚的植被和雾气吸收。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药气中,开始混杂进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有……腐烂的恶臭?
陈默模糊的视线透过冰冷的水汽,勉强看到前方溪流拐入一片更加幽暗的区域。两岸不再是巨大的蕨类,而是变成了低矮扭曲、如同鬼爪般虬结的黑色灌木丛。灌木丛深处,影影绰绰似乎堆积着一些巨大的、形状怪异的……骸骨?
水流推动着他,缓缓漂近。
血腥味和腐臭味越发浓烈刺鼻。
溪岸旁,一处相对平缓的黑色石滩上。
景象触目惊心!
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如同被丢弃的垃圾,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冰冷的岩石和浑浊的泥水里。尸体大多穿着破烂的粗布短褐,沾满泥污和暗褐色的血痂,显然是最底层的采药人或者流民。死状凄惨无比:有的头颅被某种巨力砸得稀烂,红白之物涂满岩石;有的胸膛被利爪剖开,内脏被掏空,只留下黑黢黢的空洞;还有的肢体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断臂残肢浸泡在血水之中,引来几只拳头大小、甲壳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狰狞尸甲虫在贪婪啃噬。
石滩边缘的黑色灌木丛被压倒了一片,形成一条狼藉的通道,一首延伸到雾气更浓的深处。通道上,散落着破碎的衣物、断裂的兵器(几把豁口的柴刀、一根折断的锈矛),还有几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一首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显然,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屠杀!行凶者极其残忍,且力量远超凡人!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寒潭妖蛟的威胁尚未解除,又撞上了这等凶地!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试图控制身体沉入水下,避开这片血腥石滩。
然而!
就在他身体即将沉入水中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阴寒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蛛丝,瞬间黏上了他的后背!
源自那冰冷“胎记”锁链!
锁链的末端,仿佛延伸向溪岸灌木丛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通道!有什么东西……通过锁链的感应,“看”到了他!
紧接着!
灌木丛深处,那片狼藉通道的尽头,浓雾翻滚之中,两点猩红如血、闪烁着残忍贪婪光芒的“灯笼”,猛地亮起!
一股混合着浓郁血腥、腐烂尸臭、以及某种野兽腥臊的狂暴凶戾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席卷而来!
“吼——!!!”
一声低沉、沙哑、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咆哮,震得溪水表面都荡起涟漪!浓雾被声浪撕开一道缝隙!
一个庞大、佝偻、覆盖着暗青色粗糙鳞片的恐怖身影,缓缓从通道尽头的雾气中显出身形!
它身高近丈,形似人立而起的巨蜥,却又更加狰狞!一颗硕大的蜥蜴头颅上,覆盖着嶙峋的骨刺,血盆大口咧开,露出匕首般交错的惨白獠牙,粘稠的涎水混合着碎肉滴落。粗壮的前肢末端并非利爪,而是如同攻城锤般巨大、覆盖着厚重角质层的拳头!暗青色的鳞片缝隙间,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和碎肉渣滓。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猩红如血,充满了纯粹的、对血肉的贪婪与毁灭欲望!
此刻,这双猩红的兽瞳,正死死锁定在溪水中、因剧痛和虚弱而无法完全沉入水底的陈默身上!如同饿狼发现了无法逃脱的受伤羔羊!
“嗬……嗬……” 怪物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吼,粗壮的后肢猛地蹬地!覆盖着鳞片的巨大脚掌踏碎岩石,庞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腥风血雨,朝着溪流中的陈默猛扑而来!巨拳高高扬起,撕裂空气,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势,当头砸落!
劲风扑面!死亡的腥臭瞬间充斥鼻腔!
避无可避!以陈默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这一拳足以将他连人带骨砸成肉泥!
沉渊死火在巨大的死亡威胁下疯狂摇曳!左臂诅咒秽气在妖蛟意志的刺激下蠢蠢欲动!玄青花印的冰丝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千钧一发!
陈默残存的意识在死亡的阴影下爆发出最后的凶光!
意念不再分散!
放弃对诅咒的压制!放弃对沉渊吸力的维系!
所有残存的力量——沉渊死火的冰冷!花印残余的存续!甚至那被强行烙印在记忆中的诅咒搏动韵律!——全部凝聚!
沉!坠!
不是沉入水底!
而是将意念、连同这具残破身躯最后一丝气力,疯狂沉坠向紧握在左手、一首未曾松开的——
药篓深处!那枚冰冷死寂的玉简!
他记得!在那幽谷绝境,面对枯蝉叟的恐怖威压时,正是这枚玉简,曾引动过天碑气息!
赌!用命赌这最后一线渺茫生机!
意念如同燃烧的流星,狠狠撞向玉简!
嗡——!
玉简冰冷依旧,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巨拳的阴影己然笼罩头顶!劲风压得陈默口鼻溢血!怪物的獠牙和腥臭的涎水近在咫尺!
绝望!
就在陈默意识即将被巨拳砸碎的最后一瞬!
他左臂那三个枯萎血洞深处,被玄青花印冰丝锁死的诅咒节点,在怪物狂暴凶戾气息的压迫下,在沉渊死火最后搏动的牵引下,在陈默那凝聚了所有绝望与不甘的沉坠意念冲击下——
极其诡异地、按照那被烙印下的诅咒搏动韵律……共振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墨绿诅咒秽气,如同被共振剥离的毒刺,猛地从节点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怪物,而是……
陈默紧握玉简的左手!
噗!
墨绿秽气如同活物,瞬间没入玉简!
死寂的玉简表面,那古朴玄奥的纹路,在沾染了这丝精纯蛟煞秽气的瞬间——
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幽紫色光痕!
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同源的血腥与污秽……
惊醒了一丝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