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细密的针,扎进温念意识的每一个缝隙。她是被小腹处一阵阵尖锐的绞痛唤醒的,那种痛感不同于寻常的生理不适,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里被生生剥离,留下空洞的创口。
眼皮重得像黏了铅块,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掀开一条缝。入目是惨白的天花板,以及旁边仪器上跳动的冰冷数字。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 周年宴上刺眼的灯光、大屏幕上那份所谓的亲子鉴定报告、贺庭当众承认孩子时的冷漠侧脸,还有雨夜里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和随之而来的剧痛。
“孩子……” 温念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得仿佛从未孕育过新生命。
“温小姐,您醒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近,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悲悯,“您流产了。由于之前情绪波动过大,加上身体本身可能也有些隐性的问题,这次流产对您的子宫造成了比较严重的损伤…… 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您以后…… 自然受孕的概率非常低,几乎可以说是…… 难以再孕了。”
“难以再孕……” 温念喃喃重复着这西个字,像在咀嚼一块冰,从舌尖凉到心底。她曾有过一个孩子,一个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他存在的孩子,就这样消失了。而未来,她可能永远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窒息。这一切,都是拜贺庭所赐!如果不是他那场荒唐的商业联姻,如果不是他带来的那些混乱和背叛,她的孩子怎么会……
就在这时,病房门 “砰” 的一声被推开。贺庭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浑身湿透,黑色的西装紧贴在身上,头发上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雨里赶来。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平日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温念从未见过的慌乱和…… 急切?
但温念此刻心中只有恨。她看着贺庭一步步走近,那双曾让她有过一丝动摇的眼睛,现在只让她觉得恶心。
“念念……” 贺庭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想伸手去碰温念,却被她猛地躲开。
温念挣扎着坐起身,眼神冰冷地盯着他,然后,她抬起手,将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着他们荒唐婚姻的钻戒摘了下来。戒指内侧刻着他们的名字缩写,曾经她看着那两个字母,心中还会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而现在,只剩下无尽的嘲讽。
“贺庭,”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我们离婚吧。”
贺庭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慌乱瞬间被一种强硬的偏执取代:“温念,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 温念提高了音量,眼中闪烁着泪光,却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愤怒,“你以为这场婚姻对你来说是什么?一场交易?一个可以随意践踏我尊严的工具?现在,我的孩子没了,我也被你害得再也不能生育,你满意了吗?”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这枚戒指,我戴够了。这段婚姻,我也受够了。你现在就给我签了离婚协议,否则……” 温念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否则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贺氏集团的财务报表下面,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在赌,赌贺庭不会拿贺氏的未来开玩笑。她曾无意中发现过一些贺氏财务的异常,虽然不多,但足以掀起一场风波。
贺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地盯着温念,仿佛要将她看穿。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彻底的死心。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对峙。温念将手中的戒指用力扔向贺庭,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啪” 的一声掉在他脚边。
贺庭缓缓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枚闪烁着寒光的戒指。他的手慢慢伸下去,手指触碰到戒指冰凉的金属表面。那一刻,温念清楚地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突突地跳动着,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她以为他会愤怒,会咆哮,甚至会像以前一样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但贺庭没有。
他捡起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他抬起头,眼神幽深地看着温念,一字一句地说道:
“温念,你听好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和偏执:
“离婚?”
“你休想离开。”
那语气,像是在宣告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仿佛无论她经历了什么,无论她失去了什么,她都只能是他贺庭的人,永远也别想逃离。
温念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偏执,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她靠回床头,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贺庭粗重的呼吸声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共同谱写着这场雨夜诀别的悲歌。温念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贺庭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她的决绝,撞上了他的偏执,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