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舍命救下那对中行氏男女,公然挑衅智瑶的权威。
按常理,这定会让智瑶怒发冲冠,可他却兴致骤起。只见他霍然起身,厉声喝道:
“不许放箭,抓活的,给我追!”
智瑶一声令下,智氏将士即刻停止放箭,十几名侍卫飞顿时身跃上马背,奋不顾身地追了出去。
那中行氏男女共乘一骑逃走,身着粗布大衣的中年男子骑着黑马,如影随形地守护在他们身后。
但见他剑如游龙,几个回合便砍飞了挡在面前的七八个智氏侍卫,让智瑶、智国、智果等目瞪口呆。
智瑶再次下令,愤怒、疑惑、期待的说道:
“给我追,务必活捉此人!”
说罢,他飞身跨上战马,与自家侍卫一同追向那身穿粗布大衣的男子和那对中行氏男女。
他们穷追不舍了大半天,在强大的攻势下,那粗布大衣大汉和那对中行氏男女所骑的战马渐渐体力不支。
突然,黑马纵身一跃,那对中行氏男女瞬间滚落马下,智氏侍卫一拥而上,眼看就要将他们擒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粗布大衣大汉从马背上飞身而下,身姿轻盈如燕,挥舞着手中的宝剑,三两下便砍死五六个智氏侍卫,吓得智瑶等人不敢轻易靠前。
那粗布大衣大汉手握宝剑,严阵以待,大声地说道:
“两位小主公,有我豫让在,定保你们无忧,你们放心便是。”
说罢,那对中行氏男女一同向豫让跪下,异口同声的说道:
“多谢豫让大哥舍命相救,仲平、仲娥无以为报。”
原来,这对中行氏男女,便是中行氏家主的孪生儿女,年方二十,男子名叫仲平,女子名叫仲娥。
豫让受中行氏大夫荀壮所托,在中行氏族灭之际涉险前来,只为救出仲平和仲娥。
豫让看了这对兄妹一眼,他们顿感有了依靠,立刻躲在豫让身后,不敢睁眼看前方凶神恶煞的智瑶等人。
这时,智宵、智国、智果等人驾着战车赶到。听闻这三人是豫让、仲平和仲娥后,智宵立刻上前说道:
“主公,豫让乃当世豪侠,早些年投在范氏门下,不久后转投中行氏,成为中行氏大夫荀壮的门客。他武艺高强,知恩图报,堪称当世英雄。”
智瑶嘴角泛起一抹微笑,冷哼一声道:
“是不是英雄,不是你们说了算,还得由我智瑶来评判。”
说罢,智瑶挥手示意,十几名侍卫应声而上,与前方的豫让人厮杀起来。
仲平和仲娥惊魂未定,吓得浑身颤抖,大声呼喊救命。
豫让却镇定自若,潇洒地挥舞着手中的宝剑,片刻间便连杀十七名智氏侍卫。
智国、智果、智宵等看得胆战心惊,智瑶却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欣喜。
不一会儿,智瑶翻身下马,挥舞着宝刀,带着十几位高手缓缓向豫让逼近,一股浓烈的杀气首指豫让、仲平和仲娥。
智瑶等人气势汹汹地步步紧逼,豫让则带着仲平和仲娥狼狈地缓缓后退。
他们退至悬崖边缘上,前有凶神恶煞的追兵,后是陡峭的悬崖,己无路可退。
生死存亡之际,仲娥叹了口气后担心不己地说道:
“豫让大哥,您是当世豪侠,没必要为了我和仲平这丧家之犬赔上性命,您快走吧。”
豫让尚未开口,步步紧逼的智瑶却突然说道:
“豫让,我看你这身打扮,不过是中行氏的一普通门客罢了,也没受他们多少恩惠,没必要为了中行氏余孽丢了自己的性命。只要你杀了仲平和仲娥,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仲平惊恐地看着豫让,仲娥满怀期待地看着豫让,智瑶则胸有成竹地看着豫让。
豫让神色坚定,毫不犹豫地说道: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豫让食中行氏之禄,受中行氏之恩,自当知恩图报。
若不能救两位小主公于危难之中,我豫让甘愿一死。智伯大人,我让您失望了。”
说罢,豫让再次握紧宝剑,摆出与智瑶血战到底的架势。
仲娥愣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口中喃喃地反复叫着豫让的名字。
智瑶低头沉思,深吸一口气。
正在这时,没等智瑶下令,他身后的智国却挥手示意,数十名侍卫随即缓缓上前,欲将豫让、仲平和仲娥就地斩杀。
在这危急关头,智瑶突然睁开双眼,不怒自威地说道:
“慢,放了他们。”
智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的难以置信,但还是让侍卫们停了下来。
智果松了口气,沉思片刻后暗自想道:
“主公刚刚屠杀了中行氏数千族人及数万奴隶,我还以为他受晋宫惊魂的影响,失去了忠君爱民的本心。
如此看来,他依旧心怀家国、心系百姓,实乃我智氏之福也。”
豫让也万万没想到,刚刚还如杀人恶魔般的智瑶会放了他们。于是,他立刻抱拳行礼,带着仲平和仲娥下跪磕头后迅速离去。
与此同时,魏斯心不甘情不愿地率魏军跟随赵无恤去惩治范氏族人。他一脸不悦地说道:
“赵大人,我可是想与您一道救出中行氏无辜族人和奴隶,而不是充当智伯的刀斧手,帮他去屠杀范氏族人啊,您这是何意?”
赵无恤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魏斯贤侄,我何尝不想救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奴隶啊,可是我没有办法啊。
你想想看,你魏斯或是我赵无恤,真能救得了他们吗?”
赵无恤如此一说,魏斯深以为然,只得低头叹息。
赵无恤舒了一口气后接着说道:
“当年讨伐狄夷,智瑶曾被狄夷奴隶射中一箭,险些丢了性命,所以他对奴隶恨之入骨,是绝不可能放过敌人的奴隶的。”
“赵大人,难道我们就甘心做他的帮凶吗?”
赵无恤突然勒住马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后拍了拍魏斯的肩膀,感慨地说道:
“魏斯公子,其实我赵无恤乃奴隶所生,也算得上半个奴隶。
所以,当我看到智军屠杀中行氏族人和奴隶时,就仿佛看到自己的手足亲人在被屠杀,你能体会我当时有多心痛吗?”
赵无恤说着,不禁怅然落泪,魏斯也心如刀绞。沉默片刻后,魏斯不解地问道:
“赵大人,您让我等带兵去惩罚范氏族人,究竟为何?”
“唉,我知道你仁义善良,有意拯救这些无辜的百姓和奴隶,所以叫上你一同前去拯救范氏数千族人和数万奴隶。”
魏斯恍然大悟,惊喜地看着赵无恤,豁然开朗的说道:
“赵大人,难道您是以惩罚范氏族人之名,给范氏族人和那些数以万计的奴隶一条生路吗?”
“没错,我正是此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魏斯佩服得五体投地,微笑着说道:
“世人都说赵大人是冷血之徒、假仁假义之辈、唯利是图之人,看来我们都错怪您了,您真乃我辈之楷模也。”
赵无恤冷笑一声后说道:
“哼,我赵无恤曾在守孝期间诱杀我姐夫代国国主,一举灭了代国,所以世人都说我是冷血之徒、假仁假义之辈、唯利是图之人。
可是,你知我灭了代国后做了什么吗?我释放了代国的死囚,让他们重获新生。
去掉代国数万奴隶的奴隶身份,让他们恢复为自由民,并赐给他们土地,让几十万代国人得以安居乐业。
说真的,那件事我牺牲了我的姐姐和姐夫,但我成就了赵氏基业,拯救了数十万生灵,我不愧于天地良心。”
“赵大人之举旷古绝,晚生佩服之至。”
赵无恤笑了笑,紧接着继续说道:
“都说在世人眼中,我是冷血之徒、假仁假义之辈和唯利是图之人,而他智瑶则是忠君爱国、勤政爱民的贤臣。
哈哈哈,可是你知道吗?你们口中的世人,都是达官显贵之人,可曾代表过这些底层的百姓和奴隶。
我赵无恤不要成为达官显贵话下的仁人君子,而要我赵氏治下的百姓安享太平。”
赵无恤这番话让魏斯无言以对,也让魏斯对他刮目相看,由衷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