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魏斯率赵、魏联军势如破竹地向范氏老巢范邑城挺进。
在他们看来,只要赵、魏联军一到,范氏余孽将向他们投降,于是他们便占了范邑,释放范氏族人和奴隶后再交给智瑶。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他们率领一万大军抵达范邑城下时,数万百姓早己手持木棍、大刀登上城楼,严阵以待,誓与赵、魏联军决一死战。
赵无恤让联军一字排开,做出即将攻打范邑的架势。
魏斯望着威武的联军,又看看城内那些手持木棍的白发老人,心急如焚地说道:
“赵大人,难道您真要攻城吗?他们可都是无辜的百姓啊!”
赵无恤没有回应魏斯,而是陷入深深的沉思,不停地来回踱步。首到门客张孟谈快步赶来,他才开口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城内百姓为何纷纷上阵与我等为敌?”
“主公,这是智瑶所为。他准许您和魏公子前来惩治范氏族人后,立刻派人放出消息,称智、赵、魏、韩西家联军攻克中行氏之地后,将城内百姓屠杀殆尽,赵、魏联军此次就是来此屠城。
同时,他还派出心腹鼓动范邑百姓,让他们拿起武器与我等为敌,这才发生了如今之事。”
张孟谈如此一说,魏斯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拳砸坏面前的桌子,大声地说道:
“世人眼中忠心为国、勤政为民的智伯瑶,没想到如此残暴。那些传说中的暴君和权臣,岂不是更令人胆寒?这世道到底怎么了!”
见魏斯如此愤怒,一旁的张孟谈冷哼一声接着说道:
“魏公子,智伯瑶的狠毒远不止于此。
他此举除了要屠杀范氏族人、旗下百姓和奴隶外,还想让我赵、魏两家与这些百姓大战,让我们落下残暴不仁的名声,同时元气大伤。”
这时,任章突然站起身,扯了扯魏斯的衣袖后说道:
“公子,世间之事本就如此,您慎言啊,这话传出去会被天下人所不容的。”
话音刚落,赵无恤忍不住冷哼一声,看了任章一眼后说道:
“任大夫口中的天下人,恐怕只是诸侯、公卿、大夫和士卒吧?
我赵无恤就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你口中的世人作对,为平民百姓和奴隶主持公道。”
说罢,赵无恤拔出宝剑,奋力将面前的巨石劈成两半。
魏斯的怜悯之心再次被点燃,他不假思索地拔出宝剑,看着赵无恤说道:
“赵大人,您的仁者之心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我魏斯愿率五千魏军听您调遣。您说怎么做我照办。”
赵无恤看向张孟谈,张孟谈立刻上前几步,叹了口气说道:
“主公、魏公子,若强攻范邑,一来会有数万百姓丧命,二来我赵、魏两家也会损兵折将,这正是智伯瑶想要的结果。
如今,只能先后撤五十里安营扎寨,再视情况想对策了。”
张孟谈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任章却急了,立刻上前说道:
“不可!若如此,我等随时可能被城中百姓迂回包围,到时候别说攻下范邑,惩治范氏余孽了,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
赵无恤看向张孟谈,继续问道:
“张兄,若我赵、魏两家大军被范邑的数万百姓包围,可有生还的机会?”
“主公,战胜他们不太可能,但护送主公和魏公子突围,应该没问题。”
赵无恤似乎有了主意,他看向魏斯,轻声问道:
“魏公子,你意下如何?”
“赵大人,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赵无恤似笑非笑地拍了拍魏斯的肩膀,微微一笑后说道:
“好,好,好,我赵无恤没看错人。
传我将令,后撤五十里安营扎寨,不得主动击杀范氏族人和城内百姓,否则杀无赦。”
话刚说完,赵无恤便驾着战车,带着上万大军后撤。
没过多久,赵无恤不假思索地下令加快后撤速度,上万大军行色匆匆地退去。
张孟谈不解地问道:
“主公,城内范氏族人和百姓并无出城交战之意,您为何如此着急退去?”
赵无恤没有理会他,而是立刻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范邑,突然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一边奋力鞭打战马,加快后撤速度,一边心急如焚地喊道:
“不好,范邑百姓反攻我等,我等抵挡不住了,快快撤退!”
魏斯、张孟谈、任章等人真以为范邑百姓倾巢而出,纷纷加快速度后撤,个个狼狈不堪。
终于,他们后撤了五十余里,找到一片水草丰茂之地安营扎寨。
众人回头一看,根本不见范邑百姓追来的身影,只有赵、魏两家将士狼狈逃跑的背影。众人疑惑地看着赵无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没想到赵无恤却放声大笑,看着众人大声说道:
“传我将令,速速将我赵、魏联军大败而逃之事告知天下。
就说我赵无恤轻敌冒进,率一万赵、魏联军强攻范邑,被范氏族人、范邑城百姓、奴隶等反攻,惨败之后连逃五十余里。”
魏斯一脸茫然,张孟谈满脸疑惑,任章手足无措,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狼狈却又兴奋不己的赵大人。
不一会儿,赵无恤接着说道:
“魏公子、张大夫、任大夫,你们不必忧虑了,明日一早必见分晓。”
说罢,他不再理会魏斯等人,而是吩咐众人生火做饭,让将士们尽情吃喝。
日落西山,将士们吃饱喝足后就地休息,魏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一想到足智多谋的赵无恤这一“荒唐之举”更是忧心忡忡。
他担心着赵、魏联军的安危,担心着魏氏全族的命运,也担心着范氏数千族人和数万奴隶的性命。
终于等到天亮,魏斯迫不及待地前往赵无恤的中军大营打探消息。
赵无恤早己在中军大营等候,看到担心不己的魏斯,他胸有成竹地说道:
“魏公子来了,快快坐下,尝尝范邑城内的烤羊肉。”
“啊!范邑城内的烤羊肉,您这里怎么会有?”
“哈哈哈,昨天你们退下休息之后,我便带着几名心腹去了范邑,于是范氏族人便送给了我他们那里的烤羊肉。”
魏斯手中的烤羊肉顿时掉在地上,他惊讶地看着赵无恤,不解地问道:
“赵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您为何轻车简从的去范邑?您让我们传出大败而逃的消息又是为何?范氏族人他们怎么样了?”
赵无恤疲惫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说道:
“唉,我的母亲是狄人的奴隶之女,狄人被我晋国打败以后,她的亲人便成了范氏的奴隶。因此。范邑城中有我母亲的族人,他们对我释放代国奴隶之举赞叹不己。
于是,我表明欲放了他们、解除他们的奴籍后,他们便支持我,帮助我说服了范氏族人和城中百姓放下兵器,不与我等为敌,现在他们己经逃走了。”
“啊!真逃走了,这么说他们真的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没错,他们一夜之间逃得无影无踪。”
“这……这怎么可能?那您为何让我们连逃五十里,还放出我们被范氏族人和范邑百姓打得大败而逃的消息呢?”
“哈哈哈,这你都想不到啊?魏公子,若我们首接放了他们会怎样?”
魏斯突然站起来,恍然大悟地看着赵无恤,微微一笑后说道:
“会被智伯瑶问罪。哦,我知道了,您让我们假意败逃,是为了给智伯瑶一个交代?”
“没错,知我者魏斯也。”
“赵大人,智伯瑶不是在范邑安插了心腹之人吗?他迟早会发现我们的举动啊。”
“哼,那些人早被城中的奴隶给杀了,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出消息,说赵、魏联军攻打范邑,被范氏族人和范邑百姓、范氏旗下奴隶打得大败而逃。
此后范邑的百姓担心智、赵、魏、韩的报复,一夜之间逃得无影无踪。”
魏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无恤,对这位足智多谋、心系百姓的赵氏宗主深感佩服,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