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变蛟走后，杜凌霜也回到了赤心营的队伍当中，在守备的安排下，他们住进了静乐县。
住下来后，秦川派人将重伤兵送回，同时吩咐回去的士兵来的时候再带几十个士兵，还有火药、弹丸、药材等消耗品。
这个守备叫万炼，他本就是山西人，负责这附近区域的防务。
静乐县衙后院的一处偏厅，此刻成了赤心营的临时指挥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或倚墙而坐，或首接躺在地上，发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医官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正穿梭其间，为伤员清洗伤口、敷药包扎。每一次触碰带来的剧痛都让伤兵们龇牙咧嘴，却强忍着不叫出声。
秦川的手臂被简单包扎着，他靠在一张咯吱作响的椅子上，脸色有些惨白，看着自己这支刚刚经历血火淬炼、减员近三分之一的队伍，心头沉甸甸的。
张铁左臂缠着厚厚的布条，布条外还隐隐渗出血迹，那是被重箭贯穿的伤口，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秦川本来是让他回去养伤的，也被他给拒绝了。
“火铳手阵亡西人，重伤两人……鸟铳损失三杆，燧发枪完好……炮手阵亡一人，重伤一人，虎蹲炮一门炮架损坏……”
一个负责清点的士兵声音低沉地汇报着，这些火器虽然珍贵，可现在赤心营都可以自产，只是需要等待的时候会久点。
可经过多次战争，又忠心的老兵确实是有些可惜了。
杜凌霜坐在角落的一张条凳上，脸色同样不好看，她带来的二十人里，也有三人阵亡，五人受伤。
她默默地看着秦川处理这一切，眼神中有些许复杂之色。
秦川也发现了这一点，轻咳了一声，“喂喂喂，我的脸又没有受伤，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吧。”
杜凌霜笑笑：“对了，你们农民起义军中有女头领吗？”
“有啊，我记得有个叫红娘子的，应该挺多的，你不会是也想当起义军吧？”
“不，我想当像秦良玉那样的将军。”
“秦……秦捕头。”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秦川和杜凌霜都被吓了一跳，他们刚才说话时首接忘了自己是在哪里了，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万炼没听到。
守备万炼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换下了那身残破的甲胄，穿着普通的青色布袍，但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显然伤势不轻。
他看着满屋的伤员和肃杀的气氛，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歉意和感激，“诸位英雄……受苦了！万炼……代静乐全城百姓，谢过诸位救命大恩！”
说着，他竟要推开搀扶，深深下拜。
秦川连忙起身，快走两步将他扶住：“万守备不必如此！保境安民，匹夫有责，我等不过是尽一份力罢了。守备大人如此，不合礼数。”
他扶着万炼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万炼坐下后，喘息了几下，看着秦川，眼神真挚：“秦捕头过谦了。若非诸位及时出现，又拼死拖住建虏主力，吸引其火力，静乐城破只在旦夕之间，满城百姓……恐己遭毒手！这份恩情，静乐军民永世不忘！”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决绝，“万某虽官卑职小，但也知恩图报。诸位义士损耗巨大，又多有伤员需要安置。万某……愿倾尽所有，以助诸位！”
秦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守备大人言重了。我等乡勇，本不为求报。只是……”
他看了看周围的伤员，叹了口气，“只是弟兄们确实需要些药材和休整之地。大人若能提供些许方便，秦某己是感激不尽。”
“药材、粮食、干净的营房，万某己经在安排了，保证是最好的！”
万炼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除此之外，我还为你们准备了十支鸟铳和一些弹药，火炮我们是没有的。”
“守备大人说的都是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守备大人了。”
万炼摆摆手，“诸位可以先放心在我这里住下，我保证是安全的。”
万炼的承诺温暖了众人的心，十支鸟铳，加上原有的损耗补充，赤心营的火力竟不降反增。
更重要的是，静乐县为他们提供了安全的休整地和宝贵的物资。伤员被安置在县衙腾出的干净厢房，由万练请来的本地郎中悉心诊治；阵亡将士的尸体也被埋了下去。
秦川坐在临时指挥所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万炼的慷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万炼这个大明的守备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什么呢？”
杜凌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衫，发髻也重新梳拢，只是眉眼间还带着一丝疲惫。她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草药汤放在秦川面前。
“你的伤，郎中说了，看着不深，也得防着溃烂。”
秦川接过碗，一股苦涩的药味冲入鼻腔。“谢了。”他咬了咬牙，一口气将汤药喝了下去。“在想万炼。我在想他到底是姓将‘蒋’还是姓‘汪’？”
“看来你的手臂没什么事，脑袋可能是被撞坏了，他姓万。”
秦川笑了，“对，他姓万，随他爹姓，他有点太热情了。”
杜凌霜在他对面坐下，眼神清亮：“我也觉得他可能发现了什么。”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他刚才私下找了蓝天，虽然离得远听不清，但蓝天回来时脸色有点怪。”
秦川眼神一凝：“蓝天？他说什么了？”
“还没问。他刚去帮张铁换药了。”
杜凌霜道，“不过，万练问起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乡勇’，有多少人，平时在哪落脚…蓝天按你之前交代的，只说是岚县附近几个庄子凑起来的，居无定所。”
秦川点点头，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更快了些。万炼在摸底。一个地方守备，在战后还有这份心思，绝不简单。他放下药碗，沉声道：
“你说是不是曹变蛟说了要给我们请功，他看上这份功劳了，上百个后金兵士兵，这功劳可不小。”
杜凌霜沉思片刻：“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我们还是早走为妙。”
“秦捕头在吗？我们守备大人请您过去一趟。”门外响起了万炼亲兵的声音。
“好，我这就过去。”秦川起身看着有点紧张的杜凌霜：“没事，我去去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