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金洞的晨雾从喀斯特石缝里渗出,像被揉碎的月光。
秦雅琪站在检票口,指尖着印有"天下第一洞"的门票。
二维码边缘的锯齿状纹路划过掌心,让她想起墨西哥恰帕斯州的溶洞——
那里的门票是片干燥的棕榈叶,苏慕尘曾用它夹过写给她的战术提醒便签。
"发什么呆?怕黑?"苏慕尘的声音混着溶洞入口的阴凉,他的速干衣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锁骨下方的旧疤——那是她在也门用军刀替他剜出弹片时留下的。
"怕你在黑暗里占我便宜。"秦雅琪挑眉,将门票折成纸船,"比如趁机扎针治我的暴脾气。"
"治暴脾气的穴位在太冲穴,"苏慕尘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微跛的步态——
昨夜她在酒店卫生间偷偷冰敷脚踝,以为他没看见,"不过你可能需要扎百会穴,醒脑。"
慕容春雪走在队伍中间,听着前方的斗嘴,手指无意识地着相机带。
林晓递来一片驱蚊贴,薄荷香气中混着苗族蓝靛的草木味:"他们这样,像不像两头顶架的小牛?"
"小牛顶架会流血,"慕容春雪将驱蚊贴贴在耳后,"他们只会洒盐。"
溶洞内的石阶泛着水腥气,壁灯投下的光斑在钟乳石间跳跃,宛如游动的火蜥蜴。
秦雅琪摸着潮湿的石壁,突然停在一块形似骷髅的岩石前:"书呆子,这像不像你实验室的骷髅模型?"
李慕白推了推眼镜,手电筒光柱扫过岩石表面:"这是石幔与石笋的复合沉积,形成于十万年前——"
"停!"秦雅琪捂住耳朵,"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用骷髅模型当花盆的场景。"
"那是意外,"李慕白的耳尖泛红,"绿萝的根须自己钻进去的。"
苏慕尘轻笑,却在转头时看见慕容春雪正对着一块石幔拍照。
她的侧影被壁灯拉长,发梢沾着溶洞的水汽,像株在暗夜里舒展的蕨类植物。
"到了,'银雨树'。"李慕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学者的激动。
洞厅中央的石柱在七彩灯光下流转着虹彩,方解石结晶如碎钻缀满枝头,底部的水洼倒映着整棵"树",宛如悬浮在空中。
林晓伸手触碰石柱,指尖凝着水珠,像捧着一把星光:"好凉,像冰镇的银耳羹。"
秦雅琪绕着石柱踱步,高跟鞋敲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她蹲下身,指甲刮过地面的碎屑,突然捡起一块菱形结晶:"舒沐晨,这形状像不像你去年扎进我梨状肌的那根银针?"
"是你自己非要学苗族舞蹈,"苏慕尘蹲在她对面,灯光在他镜片上投下光斑,"再说,梨状肌损伤扎承扶穴是标准操作。"
"标准操作会让我瘸了三天?"秦雅琪将结晶抛向空中,晶体在光束中划出一道银弧,"我要求赔偿。"
"赔你一盒苗寨酸角糕?"慕容春雪递来包装袋,封口处还系着她亲手编的苗族绳结。
秦雅琪挑眉接过,指尖触到包装袋上的温度——显然在手里捂了很久。
她咬开一颗酸角,酸甜的汁液混着陈皮香在舌尖炸开,突然想起在医院时,慕容春雪让人送来的百合总是插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穿过"银雨树"厅,地下河的波光逐渐清晰。
秦雅琪站在观景台上,看着水面倒映的钟乳石群,突然抓住苏慕尘的手腕:"菲律宾那次,你在水下憋了多久?"
"三分钟,"苏慕尘望着水面,想起珊瑚礁后虎视眈眈的鲨鱼,"你差点把我的氧气瓶拽掉。"
"因为你摸我屁股!"
"那是为了调整浮力!"
慕容春雪举起相机,取景框里,两人的倒影在水波中交叠又分开,像两尾挣扎的鱼。
她按下快门,却在回看时发现画面中央有个意外的光斑——那是苏慕尘领针的反光,形状像极了织金洞的轮廓。
"前方是'霸王盔'灯光秀。"李慕白的提醒打断思绪。
洞厅陷入黑暗的瞬间,秦雅琪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拇指——是苏慕尘的指尖,带着习惯性的颤抖。
她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像极了五年前在东京地下通道被追击时的频率。
灯光骤亮,"霸王盔"在光影中变换着色彩,金戈铁马的投影掠过秦雅琪的瞳孔。
她却盯着盔甲纹路间的凹陷——那道月牙形的缺口边缘,分明有金属氧化的青灰色。
"九点钟方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弹痕。"
苏慕尘的肌肉瞬间绷紧,掌心沁出冷汗:"确定?"
"比你给我扎错穴位的概率还高。"
秦雅琪松开手,从包里摸出战术笔,在门票背面画出弹痕的轮廓,"7.62mm,和叙利亚那批黑市货一样。"
慕容春雪注意到两人的异常,不动声色地靠近,指尖轻轻按在秦雅琪的后腰——
那里藏着旧伤,她在酒店帮她涂药时见过:"秦小姐,这个角度拍照更好看。"
"谢了,"秦雅琪将画好的门票塞进苏慕尘口袋,"不过我更喜欢拍危险的东西。"
离开溶洞时,夕阳正将洞口的"天下第一洞"匾额染成血色。
秦雅琪摸出藏在袖口的方解石碎片,棱角割着掌心。
却让她想起苏慕尘常说的话:"疼痛是真实的,就像子弹和银针,都能让人清醒。"
"想什么呢?"苏慕尘递来热可可,铝罐表面凝结着水珠,"洞口的风凉。"
"想怎么把你骗进洞里,用钟乳石当针灸针。"
秦雅琪接过可可,金属罐的温度熨着掌心,"不过现在更想吃饭,书呆子说附近有酸汤鱼。"
慕容春雪走在最后,看着前方三人的背影,突然想起苗族古歌里的"三叠水"宴席——
酸汤鱼是主菜,却要配十二道前菜,就像有些感情,总要经过层层铺垫,才能尝到最终的味道。
她摸出相机,删掉了那张模糊的倒影照片,却在新建相册里存下洞口的血色匾额——
那是今天唯一清晰的画面,像道无法忽视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