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动未曾停歇,青石板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如蛇蜿蜒,迅速向西面扩散。
苏妄言被红绳拽得踉跄,鞋跟在石面上擦出刺啦刺啦的火星。
他余光瞥见王秀兰还站在五步外,手里端着的保温桶在发抖——老太太今早给他送小米粥时,说什么都要跟着来“给小苏壮胆”,这会儿倒成了最危险的活靶。
“奶奶!”他喉结剧烈滚动,拽着红绳的手青筋暴起,“往林警官那边跑!棺材要——”
话音被地底下“咔”的一声炸断。
朱漆大门后传来腐木裂开的闷响,青灰色阴气裹着黑褐色黏液从门缝里涌出来,像团发臭的棉花糖。
城隍庙的大门,在这瞬间彻底敞开。
苏妄言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血玉在裤袋里烫得他大腿生疼,这是师父说过的“阴物噬主”前兆。
他猛地想起《阴阳杂记》里的记载:明代镇魂棺最忌见光,若在卯时三刻开棺,棺中怨魂会顺着阳气反噬……
“喷血了!”小刘的尖叫刺破耳膜。
苏妄言抬头的瞬间,半扇棺盖“砰”地弹到半空,裹着霉斑的寿衣从棺内翻涌而出。
那哪是尸体?
分明是团会动的烂肉——青灰色指甲足有三寸长,眼眶里爬满蛆虫,一张嘴就是黑血混着碎骨往外喷,正正喷在王秀兰脚边的青石板上,滋滋腐蚀出个焦黑的洞。
“我!”苏妄言骂了半句,突然想起首播还开着,忙扯出笑:“家人们这波叫‘开棺大酬宾’啊,刷个火箭我现场——”
“那是明代镇魂棺!棺材钉是血玉做的!”弹幕里“玄学不玄”的ID突然炸出来,“血玉钉镇的是生魂,这鬼死的时候被活埋了!”
活埋?
苏妄言脑子“嗡”地一响。
他摸出兜里的辣条——早上顾朝颜非要往他背包塞的“驱邪吉祥物”,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己经模糊,油乎乎的袋子在掌心蹭出声响。
师父说过,阴物最怕人间烟火气,辣条这种高油高盐的东西……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扯断辣条包装,对着腐尸甩过去:“尝尝我妈腌的麻辣味!比泡脚凤爪还带劲!”
腐尸的手在半空顿住。
蛆虫从它眼眶里簌簌掉落,青灰色嘴唇哆哆嗦嗦:“辣……比当年入殓时的砒霜还呛人?”它突然捂住鼻子往后缩,黑血喷得更凶了,把半块门板染成了紫黑色。
“打赏破万了!苏老师别停!”林疏桐不知什么时候摸出催泪瓦斯,反手甩了个漂亮的抛物线。
瓦斯弹在腐尸脚边炸开,白蒙蒙的烟雾里,她扯着嗓子喊:“我数过了,顾小姐刚才又刷了二十万!”
苏妄言差点笑出声。
他趁着腐尸被辣得乱窜,拽着红绳往棺材方向挪,可刚靠近就被阴气冻得打摆子——红绳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顺时针的螺旋反而成了阴物的引路灯。
“红绳要逆时针转圈缠棺材!”
王秀兰突然冲过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保温桶搁在了警车顶上,灰白的头发被阴气吹得乱飞,却硬是抢过苏妄言手里的红绳:“我阿太说,阴物最怕活人眼泪,掺到粥里抹棺材缝最管用!”
苏妄言愣住。
他看着老太太粗糙的手指在红绳上翻飞,原本歪扭的螺旋竟真的转成了逆时针的漩涡。
保温桶的盖子“啪”地被掀开,小米粥的甜香混着催泪瓦斯的刺鼻味涌出来——王奶奶正抹着眼睛,浑浊的泪水吧嗒吧嗒掉进粥里。
“奶奶您这是祖传驱邪世家吧?”苏妄言抽了抽鼻子,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他抄起勺子把混着眼泪的粥往棺材缝里抹,黏糊糊的粥水刚接触到腐尸,就听见“滋啦”一声,像热油浇在冰块上。
腐尸发出刺耳的尖叫,青灰色的皮肤开始剥落。
苏妄言盯着它逐渐透明的身影,突然想起刚才血玉发烫时师父的虚影——那道白光里,疯老道是不是想说什么?
替身第七重?
“妄言!小心!”林疏桐的枪响了。
苏妄言猛地抬头。
腐尸剥落的皮肤下,竟浮现出另一张脸——灰白的头发炸成蒲公英,道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正是疯老道的模样。
它咧开嘴,腐烂的嘴唇扯出个扭曲的笑:“妄言,该学醉仙步了……”
话音未落,腐尸的身影“砰”地炸成碎片。
晨光穿透城隍庙大门,照在满地狼藉上,只留下苏妄言攥着半根辣条,王奶奶的保温桶歪在警车边,粥水顺着青石板缝往地下淌,像道蜿蜒的血线。
老年机在他掌心震动,顾朝颜的语音轰炸弹一样炸出来:“妄言哥哥!我让人送了十箱辣条到首播间!还有,刚才那个像老道的鬼——”
苏妄言关掉首播。
他摸出兜里的血玉,发现玉面上多了道裂痕,裂痕里隐约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正举着酒葫芦冲他笑。
“师父……”他低声呢喃,喉结动了动,“您说的替身术,到底藏着什么?”晨光穿透城隍庙斑驳的窗棂,在苏妄言手背投下蛛网似的光斑。
他攥着血玉的指节泛白,裂痕里那道举酒葫芦的虚影还在晃——方才腐尸炸成碎片前那句“替身术第七重需双修”,此刻正像根细针往他耳膜里钻。
“妄言哥?你手在抖!”顾朝颜的语音又炸出来,带着点哭腔,“刚才首播卡了三秒,我看见你胸口——”
“胸口?”苏妄言低头,衣领不知何时被扯松,锁骨下方一道淡金色烙印正泛着微光,像片被揉皱的符纸。
他后颈汗毛倒竖,这玩意儿跟师父道袍里绣的“镇阴纹”一模一样,上次显现还是三年前替隔壁李婶家驱猫妖时——当时疯老道拍着他肩膀笑:“小崽子,这是你替我背的因果。”
“苏老师!看棺材!”弹幕突然刷屏。
苏妄言猛地抬头。
原本碎成齑粉的腐尸竟在棺盖上凝出半道影子,青灰色雾气裹着疯老道的脸,嘴角烂得能看见白森森的牙床:“子时三刻,阳火最弱……你撑不过的,小妄言。”
“撑不撑得过的,先骂你一顿再说!”苏妄言扯着嗓子喊,手却悄悄摸向后腰的罗盘——这鬼东西说话带回音,明显是借了棺钉的阴气续命。
他瞥见林疏桐正用袖口捂着口鼻靠近,警服下摆沾着黑褐色黏液,眉峰拧成把刀:“小刘,去车上拿喷雾!这鬼怕刺激气味!”
“姐!我找到好东西了!”小刘从偏殿窜出来,举着个红色罐子比了个耶,“消防柜里的干粉灭火器!”他话音未落,苏妄言眼疾手快抢过灭火器,又从背包里摸出蓝牙音箱——顾朝颜昨天非要塞的“驱邪BGM神器”。
“家人们,这波叫‘最炫民族风灭鬼计划’!”他冲镜头挤眉弄眼,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猛戳,“小刘,开最大音量!”
《最炫民族风》的前奏刚响,半空中的阴魂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
它青灰色的手臂疯狂拍打耳朵,雾气凝成的道袍被气浪掀得乱飞:“停!比当年那伙砍我槐树的混蛋还——”
“砍树?”苏妄言眼睛一亮。
他按下灭火器开关,白色粉末裹着音乐声炸成一片雾墙:“合着您老生前是树妖成精?怪不得怕阳气!”
“放屁!老道我——”阴魂的嚎叫被凤凰传奇的高音彻底淹没。
林疏桐趁机甩出警绳套住棺盖,手腕一拽将其掀翻在地。
腐木裂开的闷响里,苏妄言看见棺底浮出片金光——是用朱砂画的符咒,每个笔画都渗着暗红血渍,最中央端端正正写着“疯老道 甲戌年丁卯月戊申日”。
“那是……”林疏桐的声音突然发紧。
她拽着苏妄言的手腕往后退,警靴在青石板上蹭出两道白痕,“生辰八字符咒,用自己阳寿镇邪的禁术。”
血玉在苏妄言掌心烫得发烫。
原本嵌在棺角的西颗血玉钉突然“嗡”地一颤,同时飞向他手中的血玉,在半空撞出细碎的红光。
弹幕瞬间炸成一片:“主播快跑!棺材要炸了!”“血玉共鸣是要引雷吗?”“顾小姐又刷火箭了求护驾!”
苏妄言额角渗出冷汗。
他盯着棺底符咒上自己名字的残影——“苏妄言 癸未年甲子月己丑日”,墨迹比疯老道的浅了整整三分,像被谁刻意擦过又补了两笔。
师父总说“替身术是拿活人当秤砣”,原来这秤砣从来不是别人,是他和师父自己。
“砰!”
一声闷响从棺底传来。
苏妄言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震,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下往上顶。
林疏桐猛地将他扑到墙角,王奶奶的保温桶“咕噜”滚到两人脚边,残留的小米粥在符咒上洇出个模糊的圆。
“听着。”林疏桐压着他后背,警徽硌得他肋骨生疼,“不管这符咒要干什么,子时前必须找到疯老道的线索——”
“姐!棺材在动!”小刘的尖叫划破空气。
苏妄言抬头。
原本静止的棺木正缓缓震动,棺底的符咒突然泛起幽蓝光芒,那些渗着血渍的朱砂字竟开始扭曲变形。
最诡异的是棺盖内侧,不知何时爬满了深褐色树纹,纹路里渗出黏糊糊的汁液,正顺着棺沿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树……树妖?”他喃喃自语。
血玉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裂痕里的虚影突然清晰起来——疯老道举着酒葫芦,脸上的笑还是记忆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眼角多了道血痕:“小妄言,该去槐树村了……”
“槐树村?”苏妄言下意识重复。
林疏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棺盖,树纹里的汁液突然凝成个模糊的“槐”字。
她摸出手机快速翻查,屏幕冷光映得她眼尾发青:“二十年前档案里有起悬案——槐树村老槐树底下埋了口镇阴棺,报案人说听见树里有人喊‘放我出去’。”
棺底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苏妄言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正攥着他的心脏,每一下震动都像在提醒:子时,很快就要到了。
他低头看向胸口的金色烙印,那纹路不知何时变成了棵歪脖子树的形状,树皮上还刻着个极小的“妄”字。
“家人们,家人们,今天这首播怕是要加更了。”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冲镜头挥了挥血玉,“下一站,槐树村。不过先说好——”他突然凑近镜头,压低声音,“谁要是刷火箭,我就现场表演用辣条喂树妖。”
弹幕瞬间被“哈哈哈哈”和“我刷我刷”刷屏。
可没人注意到,苏妄言攥着血玉的手背上,正慢慢浮现出和棺盖内侧一模一样的树纹,颜色由浅入深,像道正在生长的疤痕。
“嗡——”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苏妄言摸出来,是条陌生短信:【子时三刻,槐树村老槐树下,替你解开替身术之谜——疯老道】
他抬头看向窗外。
原本晴好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乌云,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撕开束缚,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