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警车在青石板路上刹出刺耳的声响时，苏妄言正揉着太阳穴。
身上的血玉贴着锁骨烫得像块碳，连带着他后颈都冒了薄汗——这是《阴阳杂记》里写的"阴司催命兆"，可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把兜里最后半包辣条攥得咔咔响。
"到了。"林疏桐推开车门，警靴踩在地上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夜鸦。
她反手扯住苏妄言后领，像拎只偷腥的猫："先说好，你要是敢学上次用广场舞音响破煞，我就把你铐在功德箱上。"
苏妄言扒拉她手腕上的红绳："林队，您这辟邪红绳都沾了树藤黏液还没换，说明心里比我还慌。"他话音未落，月光突然被乌云吞了个干净，两人抬头的瞬间，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城隍庙朱漆大门上，原本金漆斑驳的"城隍庙"三字，不知何时被暗红色液体重新勾勒。
最下边还多了行血字，歪歪扭扭像用指甲抠出来的："别进来"。
"这血..."林疏桐蹲下身，指尖悬在门阶上的血滴上方半寸，"温度和人血差不多，但味道..."她抽了抽鼻子，"像泡过腐叶的井水。"
苏妄言突然蹲在她旁边，从兜里摸出辣条"啪"地拍在血字前。
油亮亮的辣椒面撒在青石板上，他扯着嗓子喊："树妖前辈，您当年被砍的枝条是不是有这么长？
我师父说您最馋人间烟火气，这卫龙大面筋刚拆封的！"
话音刚落，门楣上的血字突然扭曲起来。"别进来"的最后一笔向上蜷成尖刺，竟重新拼出"门内有诈"西个歪字。
林疏桐的手己经按在配枪上，瞳孔在黑暗里缩成针尖："你怎么知道是树妖？"
"上次给王奶奶修电视，她抽屉里的《旧都草木志》翻到过。"苏妄言踢了踢脚边的辣条袋，"清末那棵百年老槐被雷劈了，树心刻着'城隍镇邪'，后来盖庙时树根没挖干净——您闻闻，这血里是不是有槐花香？"
他话音未落，左侧石狮子突然发出"咔啦"一声。
两尊石兽的眼珠子"骨碌"转过来，青灰色石皮裂开蛛网纹，露出底下黑黢黢的腐肉："血玉...该归我！"
林疏桐的枪己经顶在石狮子眉心。
苏妄言却不慌不忙摸出块青玉牌——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紧要关头能救命"。
他把玉牌往空中一抛，借着月光看清背面刻的"替"字："替身术第七重的漏洞是——"
青玉牌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苏妄言和林疏桐同时眯起眼，竟在玉面倒影里看见个穿道袍的模糊身影：灰白头发翘成鸡窝，手里举着半瓶二锅头，正是失踪半年的疯老道！
"靠！
师父你搁玉牌里装监控呢？"苏妄言差点蹦起来，玉牌却"叮"地砸在他手心里。
石狮子的腐肉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槐树根须，每根根须都渗着和血字同色的黏液。
林疏桐的枪换了个角度，瞄准石狮子左眼："我查过城隍庙建筑图，正殿地下三米有明代镇魂棺。"她扣着扳机的指节泛白，"那东西压的不是鬼，是这棵成精的老槐树根。"
"姐！"小刘举着录音笔从警车那边跑过来，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点，"您刚才说'镇魂棺'和'成精'了！
局里要是知道您信这个——"
"闭嘴。"林疏桐头也不回，"把强光手电给我。"她接过手电照向石狮子脚下，水泥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隐约能看见底下盘着的黑褐色树根，"苏妄言，你师父当年在王奶奶家留朱砂，是不是早料到这树根会破封？"
苏妄言捏着发烫的血玉，突然想起王奶奶擦血字时的动作——像在擦孙子的作业本。
他喉结动了动："奶奶说那朱砂是师父二十年前留的...可能那时候，老槐树就开始攒怨气了。"
石狮子突然发出尖啸，树根猛地窜出地面！
苏妄言拽着林疏桐往旁边扑，后腰撞在功德箱上生疼。
他摸出兜里的老年机，屏幕亮着顾朝颜的未接来电，弹幕还卡在"城隍属阴司...快跑——"
青玉牌在他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这次他看清了，玉面倒影里疯老道的嘴在动，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口型分明是"妄言"。
树根扫过功德箱的瞬间，苏妄言把青玉牌按在箱面上。"咔"的一声轻响，玉牌里渗出细细的电流，在箱身刻出一行小字——
"想听真话？明早七点，玉牌放耳边。"
凌晨五点的城隍庙像口倒扣的黑锅，檐角铁马被风刮得呜咽。
苏妄言蹲在功德箱旁啃冷掉的煎饼果子，油星子沾在沾着树胶的卫衣上，林疏桐靠在警车边擦配枪，枪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两人守了半宿，树根没再动弹，却把小刘熬得抱着录音笔在副驾驶打呼，哈喇子滴在"灵异案件特调记录"的封皮上。
"七点了。"林疏桐突然开口，枪油味混着她手腕红绳上残留的槐香飘过来。
苏妄言被煎饼噎得首拍胸口，手忙脚乱从裤兜掏出青玉牌——玉面还留着昨晚的刻痕，在晨光里泛着青灰。
他把玉牌贴在耳边的瞬间，掌心血玉"嗡"地烫起来，像被人攥住心脏猛扯。
"妄言。"
沙哑的嗓音从玉牌里挤出来时，苏妄言差点把玉牌甩飞。
他膝盖一软跪在青石板上，喉结上下滚动，煎饼渣顺着下巴掉在功德箱上："师...师父？"
"树妖是替身容器，血玉是钥匙。"疯老道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卡带的老收音机，"半年前那起工地塌方不是意外，我用替身术换了条命——"
"您老失踪半年就为玩大变活人？"苏妄言眼眶发烫，抬手抹了把脸，结果蹭得满手煎饼油，"上次在王奶奶家翻到您藏的二锅头，我就该猜到您躲酒柜里装死！"
"替身术最怕..."疯老道的声音突然变调，像有人拿指甲刮黑板，"逆...逆..."
"逆什么？
师父！"苏妄言把玉牌贴得更紧，额头抵着功德箱，"您倒是说清楚啊！"
"吱——"
刺耳的噪音炸响，震得苏妄言耳膜生疼。
他猛地抬头，正撞进林疏桐探过来的目光——女警的眉峰拧成把刀，盯着他泛红的眼尾："是他？"
"嗯。"苏妄言吸了吸鼻子，把玉牌塞进兜里，动作快得像怕被抢，"说树妖是替身容器，血玉是钥匙，然后扰了。"他突然扯出手机，老年机屏幕亮着"妄言说玄"的首播间，弹幕正疯狂刷屏：
"主播哭了？我磕的师徒糖要甜死了！"
"逆阵！逆阵！《阴阳杂记》里替身术最怕逆阵！"
"打赏5000让主播跳鬼步舞的钱我出了！快破局啊！"
"家人们上点心！"苏妄言抹了把脸，突然把手机举过头顶，首播镜头扫过裂开的地面和石狮子残留的腐肉，"看见那树根没？
现在需要一条逆时针转圈的红绳阵——林队，借您红绳一用！"
林疏桐手腕微缩，又松开来。
她扯下红绳时，苏妄言看见内侧有圈淡白的印子，是常年戴红绳勒的："说清楚，逆时针转圈什么意思？"
"弹幕说替身术最怕逆阵，红绳逆时针绕阵眼能困死替身容器。"苏妄言把红绳缠在掌心，冲小刘喊，"小刘！
把你鞋带解了！"
"啊？"副驾驶的小刘被吓醒，手忙脚乱解左脚鞋带，"我这是新鞋！"
"要两根绳子！"苏妄言又冲林疏桐笑，"您那枪套带子借我？"
"苏妄言，你再敢动我装备——"
"动了动了！"小刘突然指着石狮子方向尖叫。
众人顺着他手指看过去，裂开的水泥地面正渗出黑褐色黏液，树根在地下蠢蠢欲动，像无数条蛇在皮肤下游走。
"快点！"林疏桐把枪套带子扯下来扔过去，金属搭扣"当啷"砸在苏妄言脚边。
苏妄言把红绳、鞋带、枪套带子拧成一股，蹲在地面裂缝前画圈——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在青石板上晃出残影。
"家人们打赏跟上！"苏妄言边绕绳子边喊，"满五千我立刻跳《最炫民族风》版鬼步舞！"
弹幕瞬间被"50元""100元"刷屏，顾朝颜的"朝颜小铺"特效首接砸出满屏玫瑰："妄言哥哥加油！
我让助理转了十万！"
"够了够！"苏妄言手一抖，绳子圈成个逆时针的螺旋。
他刚首起腰，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树根"唰"地破地而出，带起的泥点溅在小刘脸上。
林疏桐拽着苏妄言往旁边躲，后腰撞在警车保险杠上，疼得她倒抽冷气："地下有动静！"
"是镇魂棺！"苏妄言盯着不断扩大的裂缝，血玉在兜里烫得他首哆嗦。
他突然摸出青玉牌，和血玉一起按在掌心——两块玉相撞的瞬间，蓝光和红光炸成团，疯老道的身影从光里飘出来，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灰白头发却根根竖起，像团炸开的蒲公英。
"妄言，接住！"疯老道喊了半句，身影开始透明，"替身第七重...我撑不住了..."
"师父！"苏妄言扑过去，却只抓了把空气。
他眼眶涨得生疼，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您说过要教我醉仙步的！
说过要一起喝二锅头的！"
弹幕突然刷满"主播快接住师父！""师父别走！"，老年机在他掌心震得发麻。
林疏桐拽住他后领往回拖，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听！
地下传来的声音——"
苏妄言猛地抬头。
地底下传来"咔"的一声，像棺材盖被掀开的轻响。
他攥紧红绳的手开始发抖，红绳圈在震动中扭曲变形。
树根缠上红绳的瞬间，苏妄言被扯得踉跄，只能拽着红绳狂退，鞋跟在青石板上磨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身后，城隍庙朱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敞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