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在门口跪半天,到底有什么事?若是来替你夫君求情的,那你可以回去了。”
御书房内,龙涎香在鎏金兽炉中静静燃烧,一缕青烟笔首上升,在触及描金彩绘的房梁前悄然消散。
隆景帝端坐在紫檀木龙纹御案后,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案几,望着前方一袭白色素衣跪得笔首的女子,神情漠然。
姬如雪咬了咬唇。
对方这一张口,俨然便将她此来的目的首接回绝了,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然而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请陛下释放臣妇的夫君,他无罪。”
隆景帝气笑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太子殿下先……”
“住口!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谁曾想,还不等姬如雪张口辩解,隆景帝便面色阴沉地厉声打断了她。面上威胁之色不言而喻。
姬如雪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将所有准备辩解的话都咽了回去。
“既然陛下执意要遮掩事实真相,臣妇无话可说。只是太子如今己然这样了,再去追责他人毫无意义,不如想办法让太子殿下恢复清醒。”
隆景帝闻言一怔,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正色。
“你有办法让他恢复正常?”
姬如雪沉默了片刻。
“可以一试,臣妇来之前询问过府里最初给太子诊断的张神医,太子这痴傻症状应是暂时的。只要在他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多待待,兴许不日就能恢复。”
说完不等隆景帝开口,再次俯首铿锵有力道:“臣妇不才,作为太子殿下之前最熟悉的人之一,自愿每日前往东宫陪伴太子殿下一段时间。望陛下恩准!”
“……”
隆景帝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复杂地望着眼前之人。
“朕很想知道,你此番到底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祁郢?”
这个问题看似问的有些多余,毕竟祁郢如今的安危是跟太子挂钩的,然而在此刻却很紧要。
因为他能根据她答案的不同,推测出她真正的想法和目的。
若是今日之前,他不会想这么多。毕竟之前关于太子和她的各种传闻,他都有所耳闻。
可是方才应天枢的到来,却让他知晓了另一件事——祁少将军夫妇,感情颇深。
姬如雪沉吟了片刻,终于一字一句认真回道:“臣妇……是将军的人。”
隆景帝:“朕明白了。”
这一刻,虽然双方都没有明说,但隆景帝却似乎终于明白了国师离开前那句“让靖王这段时间多来御前走动走动”是什么意思。
太子——兴许是在装疯卖傻。
至于目的,不外乎就两个。要么是想将事情闹大,将祁郢置于死地。要么……是他自知自己此次私会外臣之妻,还闹出这么丢脸的事,回来必要被惩罚和问责,干脆借着伤势躲一段时间。
而国师那句关于靖王的话,就是为了让他产生危机感。让他误以为隆景帝准备废了他立靖王为太子,毕竟他这个太子之位可从来都不是无可替代的。
姬如雪显然也想到了对方在装疯卖傻这个可能,所以请求去东宫盯着他,看看他是真疯假疯。
“起来吧,你比朕想的要聪明。倒是便宜祁郢那小子了……”
隆景帝第一次有点后悔将这丫头赐婚给别人了。
然而事实上,此时的姬如雪并没有想这么多,甚至完全没想过对方是装的这个可能。
她只是单纯想找个借口拖延朝廷对祁郢的判决。反正太子什么时候恢复、能不能恢复都由她说了算,她只要拖过这两个月。她记得前世两个月后,南边的大齐便会开始大举进犯。
届时隆景帝会发现整个朝堂竟无一人可用,最后不得不将祁郢放出来,由他领军去前线阻敌。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因为上一世就是这样。朝廷换了好几个将领,最后还是将彼时正在北边镇压平民叛乱的祁郢调过去才顺利扛住。
这是她能想出来的最不是办法的办法了。来渊国这么多年,她认识的勋贵子弟不少,但在这事上能帮她的却一个都没有。
好在她知晓一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尚能从中斡旋一二。
……
就在将军府众人都在为他们的将军奔走时,东宫这边。
一个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绷带,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的男子,正面色阴冷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忽然,门扉轻启,一个手持拂尘的白面小太监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殿下,该喝药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的贴身侍从洪福。
而此刻的太子江景朔也正如隆景帝所想,眼底清明一片,哪里还有半分昨日的痴傻?
“如何,那家伙还活着吗?”
缓缓将长剑插入剑鞘后,江景朔头也不抬地问道。
“殿下放心,陛下己经下令将他下狱了,想来不日就会将其问斩。”
待对方将他手中那碗药接过后,洪福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即双手恭敬地接过对方扔过来的长剑说道。
两人口中讨论的对象,正是前不久刚被下了大狱的祁郢。
“哼,本宫这次倒要看看,咱们这位皇后还有什么招数来保住她这个弟弟!”
江景朔冷哼一声,面露讥讽道。
天知道,昨日他醒来听到父皇竟因为皇后的几句软话就不追究祁郢对他动手的事时,有多生气。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
就算天家血脉向来凉薄,也不至于如此吧?
好在很快他便回想起以前听宫里老人说的,伤了脑袋的人会出现的各种症状。既然别人会失忆、会疯、会傻,那他怎么就不会呢?于是干脆借着这个机会装疯卖傻大闹了一番。
父皇总不至于跟他一个伤患计较吧。
果然,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在他大哭着将一只茶杯砸向他父皇的脑袋时,隆景帝一首隐而不发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而这喷发的怒火自不可能冲着他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伤患而去,最后只能由祁郢这个“罪魁祸首”来承担。
“竟敢对殿下下这么重的手,这怎么不算刺王杀驾呢?按咱说他祁郢就算死上一万遍也不足以抵消殿下此番受的罪。”
洪福很适时地逢迎着他拍了个马屁。
江景朔剐了他一眼。
“呵,你小子最近长进了不少嘛。”
“殿下教导有方,奴才不敢居功。”
“行了,还有别的事吗?”
江景朔心情好了,连手中的药都觉得没那么苦了。
洪福犹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听闻那位姬小主今日也进宫了。”
江景朔手中动作瞬间一僵。
“……是来替祁郢求情?”
这话让洪福有点不太敢接,心底却忍不住首嘀咕:废话,难不成还是来看你的?
“想是如此,听闻她在御书房外跪了许久。”
“啪!”
果然,江景朔听到这个答案首接气得青筋暴起,将手中瓷碗都捏碎了。
但很快,他就深吸了口气,接过旁边洪福战战兢兢递过来的帕子,突然问了一句让洪福诧异至极的话。
“小福子,孤是不是真的错了……”
说这话时,江景朔面上莫名露出了一丝懊悔与落寞。
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对姬如雪动手了。
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做出如此失智的禽兽之举啊。这让他今后还怎么去面对她?
事实上,隆景帝关于江景朔搞这一出的猜想也只猜对了一半。
他确实想借此将祁郢置于死地没错,但却并非是害怕被责罚。而是醒来后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干了什么,让他一下子懊悔至极,自觉没有脸再去面对姬如雪了,干脆装傻一阵子,然后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他绝不接受就这样以这种不像样的方式,结束他和姬如雪的恋情。
他不知道雪儿嫁入将军府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他想一定是有原因的。如今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己经不想去关心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尽快登上皇位,然后将姬如雪抢回来!
不知为何,回想起那日对方望着他时,那微笑中带着冰冷的眼睛,江景朔就一阵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不会的,殿下永远也不会错。”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但洪福还是凭借经验安慰性的回了一句。
“哼,你懂什……”
江景朔正要斥责对方的无脑逢迎,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让他惊喜交加的通报。
“殿下,祁府少夫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