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铁索缚孽龙
蜡拓如同无声的诉状，清晰揭露了“催命石碑”上那三个血字的崭新本质。张贽领命而去，带着精干人手，如同最敏锐的猎犬，悄然潜入汴州城及周边石匠行业的阴影之中。狄仁杰坐镇府衙，灯火彻夜未熄。洪校尉则加紧了外围的布控和对黑龙潭方向的侦察，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夜色中悄然收紧。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翌日午后，张贽风尘仆仆地赶回，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振奋，但眼中也有一丝沉痛。
“大人！找到了！”张贽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城南‘巧手张’石坊的老掌柜认出那蜡拓上的字迹刀工！他说整个汴州，能有这般又快又狠、力道刚猛却不失章法的刻石功夫的，只有他三年前出师的徒弟——刘三锤！此人天赋极高，尤擅急就刻碑，但心性不稳，好赌贪杯，欠下不少印子钱。约莫两个月前，刘三锤突然还清了所有赌债，还阔绰了一阵，但很快又变得神神秘秘，时常夜不归宿。约莫十天前，他接了个‘大活’，说要去城外赶工，就此失踪，连他卧病在床的老娘都顾不上了！邻居最后一次见他，是扛着一个沉重的麻布包袱往城西码头方向去了！”
“刘三锤？城西码头？”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包袱沉重……必是刻碑工具！他最后消失在码头方向……凶徒为保密，极可能将他劫持至水上巢穴，甚至……己遭灭口！”他心头掠过一丝阴霾，“他家中可曾搜过？”
“搜过了！”张贽点头，神色凝重，“其家中并无异常，但卑职在其床下隐秘处，发现了一小块未来得及完全烧尽的信笺残角！”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的碎纸片。纸上残留着两三个模糊的字迹，其中一个依稀可辨，是个“龍”字的下半部分（“龙”的繁体为“龍”）！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数字印记。
“‘龍’？”狄仁杰拿起残片，对着光仔细辨认，“水匪‘龙王’！这残角，极可能是‘龙王’给刘三锤下达指令或约定报酬的信件！数字印记……或许是银钱数目，或许是……某种标记或日期？”他沉吟着，线索虽零碎，但指向己无比清晰——刻碑人刘三锤被“龙王”胁迫或收买，刻下“周显贵”三字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凶多吉少。而“龙王”的老巢，就在黑龙潭！
“洪校尉那边可有消息？”狄仁杰转向侍立一旁的洪校尉。
“回大人！”洪校尉抱拳，“末将派出的探子回报，黑龙潭入口处水道确实有异常！前几日暴雨，水流本该更加湍急混乱，但探子发现，入口附近一段狭窄水道的水流，似乎被某种人为设置的、半沉于水下的巨大栅栏或网具引导、减缓了！这绝非自然形成！定是水匪为了便于其小船出入巢穴所设！而且，”他眼中闪过厉色，“就在今日凌晨，有一条形迹可疑的梭子快船，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从黑龙潭方向悄然驶出，首奔下游！船上似乎载着沉重之物！末将的人不敢跟得太近，但看其航向，像是……像是往汴州最大的‘通源钱庄’后巷小码头去的！”
“梭子快船？通源钱庄？”狄仁杰猛地站起身，“他们想兑银票！”他脑中飞速运转，“周显贵的银票数额巨大，非大钱庄不能兑付。‘通源’背景深厚，三教九流皆有往来，正是洗脱嫌疑、兑换黑钱的好去处！‘龙王’自己不会露面，必是派了中间人！那船上的‘沉重之物’，极可能是被灭口的刘三锤或者那两名保镖的尸体！以此震慑钱庄，确保交易‘顺利’！”
他踱步至案前，手指重重敲在汴州地图上黑龙潭的位置，眼中锐芒如电：“‘龙王’藏身黑龙潭，利用水文设障，易守难攻。强攻伤亡必大，且易让其趁乱逃脱。他既贪财，又自恃有‘天命石碑’的把戏掌控人心，必骄狂自负！我们便投其所好，引蛇出洞！”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他看向张贽和洪校尉，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立刻放出风声！就说本官己查明‘河神碑’乃人为伪造，真凶乃黑龙潭水匪！为彻底剿匪，本官三日后将亲押一批‘剿匪饷银’，走陆路经‘断魂坡’送往上游驻军大营！饷银数额……就说五千两！”
张贽和洪校尉闻言皆是一震。“大人！您要以身为饵？断魂坡地势险要，正是劫道的好地方！太危险了！”洪校尉急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狄仁杰目光坚定，“‘龙王’刚得手周显贵的巨款，正是志得意满、野心膨胀之时。他若听闻本官不仅识破其把戏，还要押送饷银剿他老巢，以他假借‘天命’、实则狂妄的性子，岂能容我？更何况还有五千两现银的诱惑！他必会倾巢而出，在断魂坡设伏劫银，并欲置本官于死地！此乃其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光芒：“其二，我们双管齐下！张贽，你亲自挑选最机警可靠之人，持我手令，密会‘通源钱庄’的大掌柜！告诉他，若有人持周显贵名下的巨额银票来兑，设法拖延！同时，立刻通知汴州及周边所有大钱庄，严密监控大额兑付，尤其留意持有特殊龙首信物或形迹可疑者！一旦发现兑付周显贵银票之人，或持有龙首腰牌者，立即秘密拿下！此乃‘龙王’的钱脉，断其财路，亦是断其一臂！”
“卑职遵命！”张贽领命，深知此计之险与关键。
“洪校尉！”狄仁杰转向武将，“剿匪主力在你！断魂坡设伏，非你莫属！你即刻秘密调集最精锐的州府兵勇及可靠衙役，分批乔装，潜入断魂坡两侧山林，占据有利地形，多备强弓硬弩、绊马索、铁蒺藜！记住，务必偃旗息鼓，隐匿行踪！待匪徒进入伏击圈，劫夺‘饷银’之时，听我号炮为令，全力围剿！务必将其主力，尽歼于断魂坡下！”
“末将得令！”洪校尉单膝跪地，声如洪钟，眼中战意熊熊，“定叫那帮水匪有来无回！只是……大人您的安危……”
狄仁杰淡然一笑：“本官自有安排。‘饷银’车队，不过是疑兵。真正的杀招，在尔等手中！去吧，依计行事，务必缜密！”
接下来的两日，汴州城内外，暗流涌动。
一方面，关于刺史大人识破“河神碑”骗局、黑龙潭水匪乃是真凶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刻意引导下迅速传开，冲淡了“河神索命”的恐慌，激起了民愤，也让某些人坐立不安。
另一方面，“狄大人三日后押送五千两剿匪饷银，走断魂坡险道”的消息，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特定的圈子里激起了隐秘的涟漪。州府兵马悄然调动，精锐的兵勇换上百姓或商旅的服饰，携带兵器，三三两两，如同水滴汇入溪流，无声无息地向城西断魂坡方向集结。洪校尉亲自坐镇，在险峻的山林中布下天罗地网。
而张贽那边，也取得了关键进展。在狄仁杰的授意和强大压力下，“通源钱庄”的大掌柜心惊胆战地配合着。就在消息放出的第二天傍晚，一个头戴斗笠、遮遮掩掩的瘦高个男子，持着一张周显贵名下的千两银票来到钱庄后柜。他并未出示龙首腰牌，但眼神闪烁，举止僵硬。钱庄伙计按照吩咐，以“票面特殊需掌柜亲验”、“大额现银调拨需时”等借口将其稳住，暗中通知了埋伏的衙役。就在那男子察觉不妙，欲强行离开时，被张贽带人一举擒获！经连夜突审，此人虽非核心匪徒，只是“龙王”在外围雇佣的一个跑腿销赃的“白手套”，却也供出了重要线索：他确实受一个脸上有刀疤、声音沙哑的汉子（特征与“龙王”手下得力头目相符）指使，前来试探兑付！并约定若此票顺利，次日再兑付更大数额！这证实了“龙王”急于将赃款变现，也侧面印证了其对断魂坡“饷银”的图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