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场硬仗
镇上曾经出过一桩祸事,酒鬼喝醉酒,走夜路摔池塘里淹死了。
王婶打心眼里担心罗二叔。
“王婶您放心,我爷爷不贪杯,一顿也就喝二两。”
石头也高兴,五百文工钱里他怎么着也能得二百吧?
比他打两日短工的收入可高多了!还跟着进城逛了一回!长这么大,他还是头回住客栈呢。
二两还少吗?王婶瞪了罗二叔一眼,二叔呵呵地伸手挠头。
天色不早,王婶也不多说什么,每人背篓里都放了几件东西,一溜儿上山去了。
二叔一直张望着,不见了人影才赶着骡车,慢吞吞回了罗家村。
下车前数了二百文给石头,石头乐得呲着牙,露出一口牙花儿。
石头娘,就是不待见王婶子的大儿媳张氏,本来拉长个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见了石头手里两吊钱,心里高兴,脸色一时转换不过来,讪讪地,颇为尴尬。
罗二叔不理她,抱着酒坛子进后院自己房里,喝酒去了。
话说红果回了草棚子,把给娃们带的点心和头饰拿出来,放在草垫子上,香豆几个围着炕桌,兴高采烈叽叽喳喳。
罗家也热闹得很,山子先把给妹妹买的礼物拿出来。
翠柳对着镜子美滋滋地试戴,问奶奶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
奶奶说都好看,山子看妹妹这得美上好一会,便拉了拉奶奶袖子,奶孙两进了里屋。
山子掏出银子,白花花的,十七两整银,一个一个银锭子摆在桌上,闪着耀眼的光。
“这……”王婶子有些不可置信。
“我不肯要这么多,可姑姑非要给,我推辞不掉。”
奶奶再三叮嘱,跟着学本事要紧,千万别死乞白赖地多拿多占。
别人做学徒工,还得伺候师傅三年,再做三年小工,到第七年,才能拿工钱呢!
十七两,竟然分这么多!
“你姑姑她,一共卖了多少银子?”她轻声问道。
“六十八两八钱二百文。奶奶,我拜了姑姑做师傅,以后一辈子把她当父母孝敬。”
王婶子点头,是该如此。
“不过姑姑说,这方圆百里,也没听说有女子收男娃做徒弟的,说出去怕遭人口舌,让我在外面还唤她做姑姑。”
“你周姑姑,嫁了回人,倒是变了个心性,想得周全……”
王婶子愣了一会神,起身从床底下摸出个瓦罐来,把银锭子放进去。
他爹爹一共留了二十七两银子,这三年花了十三两,瓦罐里还有十四两。
加上这十七两,一共三十一两。
王婶把装银子的瓦罐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良久才说:
“山儿啊,你姑姑可是个金钵钵,日后得好生伺候着,对她得比对奶奶还恭顺,还孝敬,还诚心,来不得半点虚情假意,你懂吗?
只要你一心一意地侍奉着,她必定不会亏待你。奶奶我就算哪一天闭了眼,心也能搁到肚子里,黄泉路上,再没牵挂。”
山子嗯一声,低头抹了把眼泪。
“姑姑还说要教我算账,认字。”
“不过姑姑说了,明年山里的金贵药材不一定有这么多,越是金贵的就越得年份足,这一秋我们把能挖的都挖了,明后年就枯了。”
“姑姑让我放心,她还有别法子挣银子,甭管做啥,都带上我,有我一份……”
“对了,冬笋县城里收三十文一斤,托姑姑的福,酒楼给我下了订单,有多少收多少,姑姑说,冬笋是我自己挖的,她不要这一份银子,卖多少都归咱们家……“
“以后姑姑家担水打柴火,所有重活我都给包了。”
……
山子向来沉默,他爹去世时才八岁,比如今的青豆还小一岁。
小小年纪就要当家撑起门户,他每日里低头干活,闷声不语,心思重着呢。
今日说的话,比往日一个月头还要多。
王婶子抹了抹眼角,翠柳从门缝里探头进来,喜滋滋地道:
“奶奶,哥哥,我想好了,头花我留着过年那几日戴,过年镇上有大戏,奶奶咱们去看戏吧!”
王婶把瓦罐塞到床底,起身拉了翠柳的手,“好,今年咱们也去镇上,看大戏!”
草棚子里,香豆也在试戴头花,发带与头绳,绿豆和甜豆则忙着试点心和糖果。
“甜吗?”红果看甜豆小嘴鼓鼓的,小手点着糖果,犹豫不决,不知道选哪个才好,笑着问道。
甜,小娃娃重重点头。以前爹娘买的糖,都没有姑姑买的甜。
她选了最甜的一块,喂到姑姑嘴里。
“嗯,还真是甜的, 比甜豆儿还甜。“
红果搂着小娃香了一口,两岁的娃娃咯咯咯地笑,快活着呢!
香豆领着妹妹去洗漱睡觉,红果守着一盏煤油灯,算了算帐。
县城里所得给了山子十七两二百文,余五十一两六百二十文。
城里采购七七八八一共花了近二十四两,食宿路费又花了一千三百多文。
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进趟城光路上开销花了一两三钱多银子!
难怪大家宁肯在镇上低卖高买,也舍不得进城。
加上镇上卖药材还剩七百六十二文,应该还剩二十七两多点。
数了数剩下的银子,还真是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红果找了个竹筒,把银子放进去,用塞子塞好,放到高粱米袋子里。
打了个哈欠,好累好困,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早点睡觉,养精蓄锐。
第二日一大早,红果就去了村长家,把借条要了回来。
村长一开始还不乐意呢,想攥着借条在手里,日后也好给自己推卸责任。
可他孙子长生还躺在床上病歪歪地,得靠红果给开药养着身子。
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拿出借条,给了红果。
果然那借条上,歪歪斜斜地,签着她哥的大名,周文山。
红果嗤笑一声,攥着借条,领着青豆兄妹,去了自家大哥的院子。
周贵山这回没在睡懒觉,院子里溜达呢。
屋子都修缮好了,崭新的屋顶,白亮亮的灰泥墙。
前院种了几棵杏花,香椿树。
还铺了青石板路,就算下雨去院子里摘个菜捡个鸡蛋啥的,也不会脏了鞋子。
他满意得不行,等过几日就去舅舅家下聘,正月里就能把桃花妹妹娶回家了。
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红果砰地一声推开门。
青豆香豆背着包袱,牵着甜豆跟在姑姑身后走进来。
“堂姑,你们咋来了?“
周贵山陪着笑迎上来,占了青豆几个娃的房屋做新房,他心里总归有点虚。
“这是我家房子,我们咋不能来?“
红果头天晚上,把借条是假的这事,原原本本告诉青豆了。
青豆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好啊,欺负他人小不认字是吗?
这会子,他大摇大摆地进了屋,指挥弟弟妹妹把包袱放到里屋去。
周贵山上前要拦,被红果一脚给踢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