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雪光如碎银般透过军帐缝隙，在苏晚脸上投下斑驳的亮纹。她在弥漫着浓烈草药味的帐中醒来，鼻尖萦绕着金疮药与雪水混合的气息。指尖触到的不是悦来居柔软的锦被，而是粗粝的军毯，织纹里还夹着未抖落的雪粒。秦九霄趴在床边，未束的长发如墨丝散落在她枕畔，几缕发丝被药汁濡湿，黏在苍白的额角。玄甲肩甲蹭着她的衣袖，上面凝固的血渍己变成深褐，宛如西街糖画摊上冷却的焦糖，在雪光中透着暗红的光泽。
"将军......"她声音沙哑如被砂纸磨过，指尖轻颤着推了推他的肩膀。秦九霄猛地抬头，金属护额撞在床沿发出"哐当"响，眼里的红血丝如蛛网般密布，眼角甚至结着干涸的泪痕。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刺破了往日的英挺，却添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狼狈。"你醒了？"他扑过来握住她的手，掌心那道刻虎符时留下的伤疤硌着她的皮肤，带着灼人的温度，"感觉怎样？胳膊还疼吗？"
苏晚望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那是三日夜未合眼的证明。她想起昏迷前被他抱在怀里冲出城楼的场景，玄甲上的血珠砸在雪地里的声响仿佛还在耳边。"战事如何？"她指尖划过他铠甲左胸处的箭痕，那里的玄铁被羽箭穿透，露出底下染血的棉甲内衬。秦九霄笑了，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胸腔震动时牵扯到后背的箭伤，却依旧笑得灿烂："打赢了。"他指节轻轻蹭过她手背，那里还留着被麻绳勒出的红印，"雁门关守住了，蛮族退了八十里，连完颜烈的狼头旗都插在了我们的辕门前。"
帐外传来将士操练的呼喝声，"杀——！"的呐喊震得帐布嗡嗡作响。秦九霄替她掖好被角，狐裘边缘蹭过她脸颊："再睡会儿，我让军医炖了加蜜的鹿肉汤。"苏晚却拉住他的衣袖，看见他腕间缠着的绷带渗出淡淡血痕——那是替她挡箭时被流矢划伤的。"你的伤......"话未说完，秦九霄己俯身吻她额角，铠甲的麒麟纹压在她肩侧，冰凉的金属与他唇上的温热形成刺痛的对比："我是镇国将军，这点伤算什么。"他语气轻松，苏晚却摸到他后背绷带上的湿冷，那是新渗出的血。
半月后，雁门关的积雪己没至小腿，踩下去能听见冰层碎裂的声响。秦九霄在点将台前举起军旗，玄色旗面在呼啸的北风中猎猎作响，旗角的麒麟纹被战血染成暗红，狰狞的兽瞳仿佛在风雪中眨动。旗面边缘烧出几个破洞，那是被蛮族火箭灼烧的痕迹，却依旧倔强地扬着。"今日！"他声音洪亮如钟，震得辕门悬挂的铜铃嗡嗡作响，十万将士的甲叶在雪光中闪成一片银海，"我秦九霄要娶苏晚为妻！"
苏晚站在军帐前，身上披着秦九霄的玄色披风，衣摆拖在雪地里，扫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她看着秦九霄用那面染血的军旗做盖头，旗面上还沾着北疆的沙尘与凝固的血块，某道斜贯旗面的血痕恰好划过麒麟的眼，像神兽流下的血泪。玄铁长枪被他插在身侧的雪地里，枪尖挑起的军旗遮住了两人的视线，只留下一片带着硝烟味的玄色。"苏晚，"他单膝跪地，铠甲跪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冰碴子渗进甲缝，"我没有万贯家财，没有凤冠霞帔，"他抬头望进她的眼，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只有这面陪我出生入死的军旗，和身后万里山河，作我的聘礼。"
全军将士突然齐声呐喊，声浪如惊雷般掀翻帐顶的积雪："将军威武！夫人千岁！"声浪中，苏晚看见军旗边缘磨损的毛边，那是秦九霄无数次冲锋时被敌人刀剑划破的痕迹，每一道裂口都记录着一场血战。她忽然想起破庙初见时，他捧着缺角的粗瓷碗吃卤面，铠甲下摆还沾着边关的泥，眼下乌青却笑得坦荡，如今却用这面染血的军旗做聘，以万里江山为礼，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伤痕，都成了爱的勋章。
"秦郎......"她颤抖着接过军旗，粗糙的旗面蹭着脸颊，却带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是无数次握枪冲锋留下的温热。秦九霄起身将她揽入怀中，军旗在两人头顶形成一道屏障，隔绝了肆虐的风雪。他指着远处连绵的雪山，那里的冰川在阳光下闪着蓝光："从今往后，"他的声音裹着北风，却异常清晰，"这冰封的草原，这巍峨的关隘，这大好河山，都是我给你的嫁妆。"
雪粒子打在军旗上沙沙作响，如同一曲无声的赞歌。苏晚埋首在他肩窝，闻着他身上雪松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是属于秦九霄的味道，是战场与烟火交织的气息。她知道，这面军旗曾在尸山血海中指引千军万马，如今却温柔地覆在她头上，成为最庄重的盖头；这万里山河曾是他浴血守护的疆土，如今却成了他赠予爱人的聘礼。而他眼中的深情，比青铜虎符更坚固，比北疆的雪山更永恒。
"将军，"她抬头看他，雪花落在军旗上，却被他掌心轻轻拂去，融化成水珠，"以后炖排骨，要放双倍的糖。"秦九霄闻言大笑，笑声震得军旗哗哗作响，惊起一群停在辕门上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与将士们的欢呼交织。"遵命，夫人。"他低头吻她，唇上的温度融化了她嘴角的雪花，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还要用天山雪水炖，再撒上你腌的桂花蜜，保证比西街悦来居的更甜。"
点将台下，十万将士看着他们的将军用染血的军旗娶回了心上人，那面饱经战火的旗帜在风雪中猎猎飘扬，旗面上的血痕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如同他们的爱情，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却愈发鲜艳夺目。而远处的雁门关城楼，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闪着金光，箭楼的垛口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却温柔地见证着这场以军旗为聘、以山河作证的婚礼，将秦九霄与苏晚的名字，深深刻进了北境的风雪里，也刻进了彼此生命的年轮中，成为比虎符更珍贵的信物，比金石更永恒的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