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的夜市像一条流淌的银河,从西街口的牌坊一首漫到朱雀桥的石栏。苏晚攥着颈间的虎符小鱼玉佩,青铜的微凉隔着衣襟贴着心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晃荡,仿佛秦九霄掌心的温度从未离开。"将军,"她停在街边卖糖画的竹棚前,木签上悬着的糖鲤鱼在夜风里轻轻转动,琥珀色的糖丝勾勒出灵动的尾鳍,"你看那鲤鱼,跟玉佩好像。"
糖画师傅坐在矮脚小马扎上,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琥珀色的糖汁拉出细巧的金线,在灯笼光下像流动的蜜。秦九霄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师傅沟壑纵横的脸,锅里的糖汁正咕嘟作响,散着焦甜的香气,混着隔壁摊子的桂花糕香,织成一张馥郁的网。他突然拉着苏晚跑过去,玄色常服的袖口扫过摊位前悬挂的草绳,惊得几只贪恋糖香的飞蛾扑棱棱飞起,翅尖沾着的糖屑纷纷扬扬落下。"师傅,来两条鲤鱼,要镶金刚石的!"
老师傅握着铜勺的手猛地一抖,糖汁在石板上歪出一道弧线,险些滴落在草席上。"客官,"他眯起眼打量秦九霄腰间的玉带,又看看苏晚颈间若隐若现的玉佩,"糖画哪有镶金刚石的?老汉这辈子头回听人这么喊。"秦九霄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锦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两颗小米粒大的碎钻,正是雕琢虎符小鱼时剩下的边角料,在灯笼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就嵌在鱼眼睛上,"他把碎钻轻轻放在石板边缘,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铜屑,那是三日前在兵器库熬夜留下的痕迹,"要跟我夫人的玉佩一个模样,鱼鳞也要照着纹路刻。"
苏晚看着他蹲在摊位前认真的样子,灶膛的火光映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那是雕琢虎符时不眠不休留下的印记。他垂眸时,长睫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影,像极了三日前她偷偷探望兵器库时,看到的那个在烛光中专注刻符的身影。糖画师傅用竹刀小心翼翼地挑起碎钻,先在石板上滴两滴温热的糖汁固定,再用刀尖将金刚石嵌进糖鱼眼睛,琥珀色的糖汁包裹住坚硬的石头,在灯笼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像两簇不会熄灭的小火苗。
两人捧着糖画走到灯笼街时,苏晚的鲤鱼糖画眼睛正随着步伐一闪一闪,仿佛活了过来。"小心烫。"秦九霄替她吹着缠绕在木签上的糖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指尖,顺带用指腹擦过她嘴角沾着的糖渍,指腹的粗糙蹭得她脸颊发痒。旁边胭脂铺的老板娘突然尖叫着打翻了描金胭脂盒,珠翠落了一地,声音尖利得刺破了夜市的喧嚣:"快看!是镇国将军!还有那位让将军砸了虎符的苏姑娘!"
人群像潮水般涌来,卖桂花糕的小贩踮着脚张望,绣楼的姑娘们扒着雕花窗沿探头,连打更的老头都忘了举起梆子。秦九霄立刻将苏晚护在身后,玄色披风扫过她的裙摆,铠甲内衬上苏晚亲手绣的晚香玉暗纹在灯笼下若隐若现。有个戴瓜皮帽的书生举着画板猛画,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被秦九霄回头一瞪,眼神冷冽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画得丑了,我夫人要生气。"
苏晚躲在他怀里偷笑,鼻尖蹭着他腰间悬挂的虎符小鱼玉佩——那是他特意挂在常服外的,青铜的鱼形吊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撞在她额角。她听见旁边肉铺老板的议论声顺着风飘来:"都说将军为了苏姑娘连虎符都敢砸,我还不信,你看这护着的模样,比话本里的情郎还甜三分。"旁边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接话时,竹签上的山楂都跟着晃动:"何止三分!我前日还见将军在悦来居系着蓝布围裙剁排骨,甲胄肩甲上都沾着面粉呢!"
灯笼街的风卷起秦九霄未束的长发,发丝扫过苏晚的脸颊,带着雪松香和淡淡的铜锈味。她抬头看见满街的灯笼——鲤鱼灯在积水里漂,兔子灯在青石板上跑,还有走马灯里转动的嫦娥奔月图,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他的影子高大挺拔,她的影子依偎着他,像极了掌中的糖画鲤鱼,尾鳍相连。
"将军,"苏晚举起糖画,金刚石的鱼眼映着满街灯火,"你说这糖画能保存多久?"秦九霄接过她的糖画,小心翼翼地咬下尾巴尖,糖丝拉出一道细长的金线,在夜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等我们白发苍苍时,"他说话时,细碎的糖屑落在苏晚发间,像撒了把碎钻,"我再给你刻个和田玉的,找西域最好的匠人,比这金刚石还亮。"
忽然间,朱雀桥方向燃起了烟花,绿色的火星"咻"地窜上夜空,在最高处炸开成满天花雨,红的、黄的、蓝的光点簌簌落下。人群发出阵阵惊呼,秦九霄趁机将苏晚拉到灯笼巷深处,巷口的荷花灯漂浮在雨后的水洼里,烛光映着他含笑的眼,眼底有万家灯火在跳动。"其实虎符小鱼的鱼鳞,"他指尖轻轻划过她颈间的玉佩,触感从冰凉的青铜到温热的肌肤,"每一片都是照着你腌桂花时,木盆里荡开的涟漪刻的。"
苏晚猛地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灯笼与烟花的光,比任何金刚石都更亮,更暖。巷尾的晚香玉不知何时盛开,雪白的花瓣在夜色中舒展,香气混着糖画的焦甜,将两人裹在温柔的结界里。她想起破庙纵火时他提枪而入的英武,想起金銮殿上他以虎符为聘的坚定,此刻却在夜市的烟火里,为她向糖画师傅讨要一颗镶嵌的金刚石,笨拙却认真。
"秦郎,"她忽然开口,声音被远处的烟花爆裂声吞没,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以后每年中秋,我们都来买糖画好不好?还要嵌上金刚石。"秦九霄低头吻她额角,鼻尖蹭着她发间的糖屑,胡茬轻轻扎着她的皮肤:"好,"他指着天上尚未熄灭的烟花,"还要买会发光的鲤鱼灯,让它们漂满整条西街,就像我们第一次在破庙遇见时,你眼里的星光。"
灯笼街的更夫终于想起敲响梆子,"咚——咚——"的声响混着人群的喧闹,惊飞了停在灯笼上的夜蛾。苏晚握着秦九霄的手,掌心里还残留着糖画的甜腻,而他手背上那道三年前为护她留下的旧疤,在灯笼光下泛着淡粉色,像一道温柔的虹。远处的夜市依旧灯火如昼,无数灯笼的光晕交叠在一起,将两人的影子缠成了永不分离的模样,就像掌中的糖画鲤鱼,和颈间的虎符小鱼,在岁月的长河里,永远相依相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