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的第一缕暖阳穿透云层,漫过西街鳞次栉比的灰瓦,将悦来居门前的铜铃铛镀上一层暖金。苏晚踩着板凳往门楣挂新扎的红绸花,竹梯在青石板上轻轻晃动,她鬓边的银簪随着动作轻颤,簪头晚香玉被体温焐得通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靴声,回头时只见秦九霄立在晨光里,穿着她昨夜新缝的月白棉袍,衣襟用雪蚕丝绣着细密的晚香玉暗纹,针脚间还留着她咬断线头时的齿痕。
"喜欢吗?"他仰头望着她,手里捧着块描金匾额,黑漆底上"晚香小筑"西个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笔锋间透着翰林院学士特有的风骨。匾额边缘雕着糖醋排骨的图案,肋排纹路清晰可见,连骨缝里的糖汁都刻得栩栩如生——那是秦九霄特意让工匠照着苏晚炖的排骨雕的。
苏晚指尖触到匾额边缘的木纹,还带着新漆的清香:"胡闹,"她红着脸接过,棉袍袖口滑落,露出他偷偷绣在里子上的麒麟纹,"好好的饭馆,怎么叫起'小筑'了?"
秦九霄接过阿桃递来的香囊,红绸子里装着晒干的晚香玉花瓣,香气淡而持久:"我娘说,这花夜里香得最浓,像你的性子。"他话音未落,街口传来软轿的晃动声,秦夫人的青呢小轿停在门前,贴身丫鬟捧着描金漆盒下来,盒角还沾着晨露。
"苏姑娘,"秦夫人踩着三寸金莲走近,素色罗裙绣着暗银晚香玉,鬓边簪着刚摘的花,"听闻今日重开,我备了些实用物件。"漆盒打开时,一套银质厨具在晨光中泛着柔光,汤勺柄上刻着细如蚊足的晚香玉,勺头还铸着个迷你排骨图案。"九霄总说你炒的糖色能拉出金丝,"她看着苏晚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锅铲磨出的,"这银勺导热慢,省得烫着手。"
苏晚接过汤勺,银质的冰凉与掌心的温度交织。想起去年今日,这双手曾捧着百两黄金让她离开,如今却送来刻着晚香玉的银勺,眼眶忽然发热。秦九霄却抢过话头,拽着沈清欢的袖子晃了晃:"娘您看!我帮清欢改良的将军醉鸡!"
沈清欢端着青瓷盘上前,鸡皮上用可食用金箔画着秦九霄的玄甲,连肩甲的麒麟纹都描得一丝不苟。琥珀色的鸡皮在蒸汽中透亮如宝石,野花椒的麻香混着米酒的甜:"姐姐,按您说的用太行野花椒腌了三时辰,鸡骨头都入味了。"她眼角还沾着墨痕——为了调金箔用的胶,她磨了整整三锭徽墨,指尖都泡得起了皱。
夕阳漫过后厨玻璃屋顶时,秦九霄蹲在菜畦边帮苏晚摘菜,指甲缝里还嵌着今早翻地的泥土。他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茧,那是剁排骨时磨出的硬痂:"等北疆打胜仗,我用八抬大轿娶你。"他忽然抓起她的手,在晚香玉花丛前比划,"到时候让皇上赐婚,西街的糖糕管够,连城外的乞丐都能分一块。"
苏晚低头择着青菜,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又胡说。"锅里的糖醋排骨正咕嘟作响,糖色与香醋的香气混着后院晚香玉的甜,飘满整条西街。王屠户挑着半扇土猪路过,猪腿上系着悦来居特有的蓝布条,猪血还在往下滴:"苏老板!新宰的黑毛土猪,给您留了最嫩的软肋,炒糖色保准香!"
林知许在账房里笑得肩膀发颤,算盘珠子打得山响。账本上军粮订单的数字后面画着三个圈,旁边夹着秦九霄亲手画的菜谱,纸页边缘被卤汁浸得发脆,能看见模糊的"糖色需炒至琥珀色"的字迹。"姐姐,"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凝着水汽,"将军把半年军粮都下给咱们了,够买一百口景德镇大缸,能腌满三条街的酸菜!"
阿桃蹲在门槛上数香囊,红绸子在暮色中晃成一片流霞。她举起个绣着金线麒麟的香囊,丝线是秦夫人送来的贡品:"姐姐你看,这麒麟的眼睛是用将军铠甲上的碎钻缝的!夫人说讨个吉利,以后生的小将军肯定像将军一样威风。"晚香玉的甜香混着少女胭脂味,让她忍不住把香囊凑到鼻尖猛嗅。
苏晚转身时,正看见秦九霄笨拙地包着桃花酥,面粉扑了一鼻子,连眉毛上都沾着白花花的粉。他捏着面皮往里面塞豆沙,手指被黏得分不开,急得首咧嘴。"尝尝?"他献宝似的递过刚出锅的排骨,糖醋汁在灯笼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这次糖色没炒糊,我数着油花冒泡数到一百下才下的糖。"
排骨入口的瞬间,酸甜在舌尖绽开,带着恰到好处的焦香。苏晚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忽然想起三年前破庙初见,他捧着缺角的粗瓷碗吃她做的卤面,铠甲上的血渍蹭到碗沿,却吃得狼吞虎咽。"好吃吗?"秦九霄伸手擦去她嘴角的酱汁,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
"嗯,"苏晚点头,眼泪却忽然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比第一次好吃。"第一次他偷偷学做排骨,糖色炒成了焦炭,却红着脸说"焦香是北疆特色"。秦九霄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她的眼泪,面粉蹭了她一脸:"别哭别哭,我再去炒一锅,这次数到二百下!"
"傻样。"苏晚破涕为笑,看着他围裙上的糖渍和鼻尖的面粉,忽然觉得,那些身份的鸿沟、堂妹的算计、任瑶华的刁难,都像灶台上的油烟,风一吹就散了。后厨的紫铜锅还在咕嘟作响,新卤的香气与晚香玉的甜缠绕在一起,像极了他们的爱情——先苦后甜,却在岁月的炖煮中,愈发滋味悠长。
秦九霄揽过她的肩,晚香玉的花瓣落在两人发间。他指着满堂的灯火和忙碌的伙计,低声道:"你听,这锅铲碰锅的声音,这糖醋排骨的香味,还有阿桃数香囊的念叨......"他顿了顿,在她耳边轻笑,"这就是我们的烟火气,比十万大军的号角还热闹。"
苏晚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雪松香混着肉香的气息,忽然觉得,这西街的烟火之所以温暖,不是因为灶台的火有多旺,而是因为身边有个愿意为她掰碎虎符、笨拙包着桃花酥的人。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像这永不熄灭的灶台火,咕嘟着属于他们的情深,将晚香玉的甜和糖醋排骨的香,氤氲成满街的温暖,飘向每一个有彼此的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