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的日头正盛，将西街的青石板晒得滚烫，蒸腾着隐约的热气。秦九霄的玄色铠甲在巷口晃出冷冽的光，甲叶边缘的鎏金纹路如同活物般游动，那是北疆战役后特意请巧匠锻造的麒麟踏云纹。他翻身下马时，腰间玉带扣上嵌着的墨玉撞在悦来居的铜环门钹上，发出清越的"叮"响，却被前堂骤然爆发的桌椅翻倒声彻底掩盖——那声响里夹杂着苏玲尖利的哭嚎与张彪粗野的叫骂，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硬生生割破了后厨飘出的、带着桂花甜香的暖雾。
"住手！"
一声怒喝穿透门板，秦九霄的靴底狠狠踹在雕花木门的铜环附近，门板撞在青砖墙上发出轰然巨响，木屑纷飞。前堂内，苏玲佝偻着身子，枯瘦的手指正将半袋白色粉末狠狠撒向冒着热气的蒸笼，细小的巴豆粉尘腾起，在阳光中形成一片朦胧的白雾，落在滚烫的糯米藕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张彪握着根枣木扁担从斜刺里扑向苏晚，木梢带起的劲风擦过她鬓角，几缕青丝被带得扬起，飘落在沾满糖汁的案板上。
甲胄摩擦的铿锵声骤然逼近，秦九霄铁铸般的右臂己闪电般探出，铁手套扣住张彪后颈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离地面。指节捏进对方锁骨时发出"咯吱"的清晰轻响，张彪肥胖的脸颊瞬间涨成猪肝色。"苏玲，"秦九霄的声音冷得像北疆腊月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目光扫过蒸笼里星星点点的巴豆粉，甲胄肩部的龙纹浮雕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你敢在悦来居下毒？"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秦九霄的甲胄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接缝处未及擦拭的暗红血渍在金色甲叶间若隐若现——那是三日前边境剿匪时，为掩护亲兵留下的战痕，此刻却成了威慑人心的图腾。
苏玲"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发髻散了半边，露出后颈那颗朱砂痣。她像条濒死的鱼般膝行着扑向秦九霄的靴筒，长指甲刮过锃亮的甲片，发出刺耳的声响："将军饶命！是张彪逼我的！"她仰起脸，涕泪横流的脸上沾满灰尘，唾沫星子溅在秦九霄的护腿甲上，"他说只要毁了苏晚，就能给我十两银子赎身......我男人天天拿烟袋锅烫我......"
"放你娘的狗屁！"张彪在秦九霄手中拼命蹬腿，粗布裤管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狰狞的刀疤，袖口那道蛇形刀疤随着挣扎扭曲成一团，"臭娘们！明明是你哭着求老子，说苏晚那贱人抢了你的汉子......"话未说完，就被紧随其后的亲兵用浸过烈酒的麻布巾狠狠堵住了嘴，浓烈的酒气混着他惊恐的呜咽，从嘴角不断溢出，挣扎间露出的眼白里迸着怨毒的光。
秦九霄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巴豆粉布袋，粗麻布的袋口还在簌簌漏粉，白色粉末从他指缝间落下，像撒了一把冬日的碎盐，在青砖上积成一小堆。他将布袋甩给身后亲兵，铁手套上沾着的粉粒在阳光下闪烁，如同细小的水晶："把他们拖去县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在场所有人背脊发凉，"按《大明律》第三十七条，意图下毒害人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末将遵令！"
亲兵们轰然应诺，甲胄碰撞声中，苏玲的哭嚎渐渐远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将军饶命"在巷弄里回荡。秦九霄转身时，甲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将案板上的巴豆粉吹得西处飘散。他看向苏晚，目光瞬间从寒冰化为春水，只是那身浴血的甲胄尚未卸下，铁血的气息仍未散去，让这份温柔也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霸道。
"伤到没有？"他伸手想去碰她鬓角的碎发，却在看到自己铁手套上的血渍时顿住，转而解下腰间水囊，"先擦擦。"
苏晚接过水囊，指尖触到皮革上的刀痕——那是某次夜袭中，敌人的匕首留下的印记。她忽然想起初见时他穿着粗布衫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副沾满血与尘的铠甲，喉咙忽然有些发紧。秦九霄却误以为她受了惊吓，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甲胄的冰凉透过粗布传来，却奇异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震得她耳膜微微发颤，"有我在。"
后厨的蒸笼还在冒着热气，桂花糯米藕的甜香重新弥漫开来，与秦九霄甲胄上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充满烟火与铁血的味道。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这一刻的惊魂甫定，定格成一幅刚柔并济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