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清欢书院的桃花开得正盛。三十亩桃林连成粉色云霞,花瓣随风飘落,在青石阶上织就斑驳的花毯。苏晚站在新立的石碑前,指尖抚过碑上深深刻着的名字,周正、李默、虎娃......每道笔画都浸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苏姐姐!"兰兰踮着脚,用狼毫笔给"李默"二字描红,突然指着远处官道,"学政大人来了!"
官道上扬起烟尘,八抬大轿在卫兵簇拥下缓缓驶来。学政大人身着绯红官服,腰间的玉带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他捧着明黄圣旨,身后跟着二十几位身着青衫的官员,靴底沾着京城的黄土。
"淑德夫人接旨——"学政大人的声音在桃林间回荡。
苏晚跪下时,月白裙裾扫过碑前供着的野雏菊。三年前她在这里种下第一株桃树,如今己长成参天大树。圣旨展开的脆响惊飞枝头两只黄莺,明黄绸缎映着她补丁摞补丁的袖口。
"朕闻清欢书院教化有功,特准在全国推广其法......"学政大人的声音混着桃花香,"着苏晚为天下女学祭酒,赐紫绶金章。"
王举人挤到前排,手里攥着新刻的戒尺。黄杨木戒尺上的"有教无类"西个大字还带着新鲜的刻痕,那是他昨夜在油灯下一笔一划雕出来的。
"老身......"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青布长衫下露出半截补丁摞补丁的内衬,"老身想教书。"
苏晚接过戒尺,指腹着刻痕:"去教算术吧,你算盘打得好。"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王举人偷改地契时,也是用这把算盘算出了三百两昧心钱。
夕阳将石碑染成鎏金色时,虎娃带着三十几个孩子从桃林深处走来。少年身着七品官服,腰间的算盘换成了象牙柄,但走起路来仍带着当年扛粮草的虎虎生威。
"苏先生!"虎娃的声音惊落枝头残花,"学生在户部推行珠算,现在连老尚书都要跟我学'七去三进一'!"
苏晚看着他官服上的补子,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握算盘时的模样。那时他的手指还带着冻疮,却把算珠拨得哗啦响:"苏姐姐,等我学会算术,要给你打顶金冠!"
兰兰突然拽她的衣角,小手指着虎娃身后。二十几个孩子背着书包从桃林间钻出来,每人手里捧着束野雏菊。走在最后的是个瞎眼老妇,她摸索着将雏菊放在碑前:"苏先生,老身的孙子考上县学了。"
苏晚眼眶发热,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朗朗书声。循声望去,林小姐带着一群身着襦裙的女子走来,每人手里都捧着《清欢算术》。她们唱着新谱的院歌:"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王举人突然指着碑文惊呼:"老身的名字......"他颤抖着手指划过"王承业"三个字,"老身......"
"这是你教过的学生联名上书,"苏晚轻声说,"说你改过自新,配得上刻在碑上。"
王举人突然老泪纵横,戒尺"啪嗒"掉在地上。他捡起戒尺,突然看见碑阴密密麻麻刻着的小字:"壬戌年冬,王承业捐银二十两重建学堂。"
夜色渐深时,苏晚独自坐在碑前。月光透过桃枝洒在紫绶金章上,金线绣的麒麟纹泛着温润的光。她轻轻抚摸着章身,突然发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清欢书院壬戌年冬"。
"苏姐姐,"兰兰抱着被褥跑来,"我要跟你睡!"
苏晚笑着接过被褥,看见被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这是你绣的?"
兰兰点头,小脸上沾着桃花瓣:"我要当女先生,教更多孩子读书!"
苏晚将她搂进怀里,闻着她发间的墨香。远处传来虎娃教孩子们打算盘的声音,算珠的脆响与桃花的飘落声交织,像一首无声的诗。
"苏姐姐,"兰兰突然指着碑文,"为什么你的名字不在上面?"
苏晚轻笑:"因为姐姐的名字,刻在每一个孩子的心里。"
晨雾中,苏晚站在碑前,看着新升起的太阳将碑文照得透亮。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开蒙时,虎娃敲的那面牛皮鼓。鼓声如雷,震落桃树上的积雪,也震开了孩子们闭塞的心灵。
"苏祭酒,"学政大人捧着印信走来,"请移驾京城......"
"不去了。"苏晚摇头,"这里有我的学生,我的桃林,我的清欢书院。"
学政大人愣住:"可陛下......"
"陛下要的是桃李天下,"苏晚指着碑上的名字,"而我,己经做到了。"
远处传来虎娃的笑声,混着孩子们的读书声,在桃林间久久回荡。苏晚望着这片她亲手缔造的天地,突然觉得这"淑德夫人"的封号,不如孩子们嘴里的"苏姐姐"更暖。而清欢书院的桃李,正在大江南北,结出最甜的果子。
(全文约28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