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一场冷雨过后,气温骤降。
“一味禅心”的小院里,湿冷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卧房内,厉枭的情绪比这天气还要阴沉。
男人靠在床头,手中那本翻看许久的医书,此刻却被他烦躁地丢在一旁。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充斥着一种压抑的猩红,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近者必死”的暴戾气息。
温知味将一碗精心熬制的“天麻川芎暖身汤”端到厉枭面前。
“厉先生,今日降温,这道汤能驱寒暖身,缓解头痛……”
“拿开!”
厉枭不等温知味说完,便猛地抬手,将那碗汤狠狠扫落在地!
“哐当——!”
上好的青瓷碗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汤汁泼洒一地,狼藉不堪。
温知味的心,也跟着那碎裂的瓷片,狠狠一抽。
“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能有什么用?!”厉枭的声音沙哑而暴躁,额角青筋暴起,“温知味,你若是只会做这些哄骗三岁小儿的玩意儿,留你何用?!”
温知味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涩意,默默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她知道,这个男人,又犯病了。
每逢天气剧变,或者情绪波动过大,厉枭身上某个不知名的旧伤便会周期性发作。
那种疼痛,似乎远比他身上那些新添的刀伤箭创,更加难以忍受,也更能摧毁他的理智。
常规的药膳,对他这种积年沉珂,收效甚微。
温知味心中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回到厨房,温知味再次翻开了外祖母留下的那本最为珍贵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孤本食疗手札。
手札的最后一页,记载着一个极其凶险的方子。
“墨玉蝎尾草,生于极寒背阴之地,剧毒,然配以七星海棠之花蕊,辅以九蒸九晒之鹿茸血,慢火熬制七十二时辰,可起死人,肉白骨,对寒毒内侵、经年不愈之沉疴,有奇效。”
墨玉蝎尾草……
温知味的心,狠狠一颤。
这种传说中的毒草,她只在最古老的药典图谱上见过,现实中,早己绝迹。
就算有,她又要去哪里寻?
而且,方子中提及的炮制手法,更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以毒攻毒,玉石俱焚!
温知味正自犹豫,卧房内,再次传来厉枭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嘶吼!
温知味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快步走到厉枭卧房门口,深吸一口气。
“厉先生!”
房间内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我……我有一个方子,或许能治你的旧伤。”温知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此方极为凶险,所用药材也……也非比寻常。”
“说。”厉枭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温知味便将那“墨玉蝎尾草”的方子,以及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此草本身剧毒,若配伍或火候稍有差池,便可能……当场毙命。”温知味艰难地补充道,“我……我只有不足一成的把握。”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
“去取药。”厉枭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
“可是……墨玉蝎尾草,早己绝迹,我……”
“后院,”厉枭突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笃定,“西北角,那株百年银杏树下,第三块青石板,下面有暗格。”
温知味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厉枭!
他……他怎么会知道?!
来不及多想,温知味提着灯笼,冒着寒风,冲进了后院。
果然,在厉枭所说的位置,她找到了一块松动的青石板。
掀开石板,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潮湿泥土气息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株通体漆黑如墨玉、尾部却带着一点诡异暗红的……蝎尾草!
温知味的心,狠狠一颤!
这个男人……他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没有时间犹豫,温知味立刻将那株透着不祥气息的“墨玉蝎尾草”取了出来,飞快地冲回厨房。
清洗,捣烂,配伍,熬煮……
整整三天三夜。
温知味不眠不休,守在药炉边。
当那碗散发着奇异幽香的汤药完成时。
温知味整个人,几乎虚脱。
她端着那碗看起来就“剧毒无比”的汤药,再次走进了厉枭的卧房。
男人蜷缩在床上,身体的颤抖似乎比之前更加剧烈,气息也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厉先生……”
“拿……过来……”厉枭艰难地开口。
温知味将汤药递到厉枭唇边。
这一次,厉枭没有让她试毒。
男人颤抖着,张开干裂的唇,将那碗漆黑的汤药,一饮而尽。
温知味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厉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厉枭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不成调的嗬嗬声,那双失焦的眸子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骇人的血丝!
“厉枭!”温知味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按住厉枭抽搐的身体。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厉枭的瞬间——
厉枭剧烈的抽搐,奇迹般缓缓平息。
眼中血丝与疯狂退去,渐渐恢复清明。额头热度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