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晨雾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灰网,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漕帮码头。腐烂的鱼腥气混着木桨拍打水面的声响,还有远处传来的粗粝吆喝,共同交织成一曲令人不安的码头晨曲。
穗娘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望着眼前被铁链锁住的粮船,心中泛起一阵寒意。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铁链撞击船舷发出的"哗啦"声,仿佛是被困囚徒的呜咽。
漕帮码头中央,一座雕梁画栋的阁楼矗立着。鎏金的匾额上,"漕运司"三个大字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穗娘深吸一口气,撩起粗布裙摆,跨过门槛。屋内弥漫着浓烈的檀香,试图掩盖那股经久不散的霉味和血腥气。
漕帮舵主孙海斜倚在雕花太师椅上,一身玄色绸缎绣着狰狞的蟒纹,翡翠扳指在他手上泛着冷光。他慢条斯理地着面前的鎏金算盘,算珠碰撞发出的刮擦声,如同指甲划过玻璃,令人不寒而栗。
"穗姑娘,好久不见啊。"孙海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漕运规矩向来是三七分账,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他突然将算盘重重一拍,算珠如受惊的麻雀般崩溅开来,落入旁边装满银票的檀木匣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你们这群泥腿子,竟敢自建水车、私办学堂,坏了漕帮的规矩。如今想过我的地盘?九成利润,少一文都别想走。"
穗娘握紧双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依然保持着镇定:"孙舵主,三七分账是行规,您这狮子大开口,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辛苦种出的粮食,还要养活陈家洼的百姓。"
"规矩?"孙海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这漕运码头,我孙海就是规矩。你们陈家洼搞那些名堂,分明是不把漕帮放在眼里。今天我把话撂这儿,要么照我说的办,要么,这些粮食,就永远别想出港。"
这时,码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个苦力扛着发霉的麻袋从门前经过,穗娘敏锐地注意到,麻袋缝隙中渗出暗红的液体,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刺鼻的药味——那分明是被符水污染的稻种。她心中一紧,转头看向春桃。
春桃脸色苍白,攥着货单的手微微发抖:"穗娘姐,三百石新米全被扣下了,再拖下去,粮仓就要见底了。"
"拖?你们以为还能拖多久?"孙海身旁的贴身侍卫突然上前,猛地将锈迹斑斑的铁锚砸在甲板上,巨大的声响惊飞了栖息在屋檐下的乌鸦。
侍卫恶狠狠地瞪着穗娘,"识相的就赶紧答应舵主的条件,不然有你们好看!"
穗娘正要反驳,远处祠堂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铜铃声。那声音低沉而悠长,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心中一沉,想起族长近日的反常举动,以及王半仙与漕帮的暗中往来。看来,族长与漕帮的勾结,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深。
"孙舵主,您这是要赶尽杀绝?"穗娘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坚定地首视孙海,"陈家洼的百姓勤勤恳恳种地,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您这样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孙海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在这漕运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我孙海还没怕过什么报应。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蟒纹长袍随之一抖,"三日后,给我答复。若是不答应,你们陈家洼,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穗娘知道,再多说也无济于事。她转身离开阁楼,脚步沉重而坚定。春桃紧跟在她身后,眼眶泛红:"穗娘姐,我们该怎么办?九成利润,这根本就是要我们的命啊!"
穗娘望着被铁链锁住的粮船,心中己经有了盘算:"春桃,别怕。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先回去,和沈明远、陆青山他们商量商量,总会有办法的。"
回程的路上,晨雾依旧浓重。穗娘回头看了一眼漕帮码头,阁楼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她知道,一场硬仗即将来临,而陈家洼,绝不能轻易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