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缓缓浸透陈家洼的群山。山道间蒸腾着松针燃烧后的焦香,二十辆骡车组成的“稻香车队”正蜿蜒前行。
车轮碾过碎石,扬起的尘土在余晖中翻滚,宛如一条受伤的黄龙。陆青山手持火把走在最前方,猎刀挥落处,荆棘发出簌簌断裂声,刀刃上暗红的血迹尚未干涸——那是前日与漕帮眼线激斗时留下的印记。
“这趟至少要绕百里!”赶车的老货郎勒住缰绳,望着悬崖下翻涌的迷雾首摇头。他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车辕上,震落几片枯黄的松针,“漕帮在河道设了七道关卡,咱们走山路,指不定还会撞上...”话音未落,最末一辆骡车突然剧烈颠簸,车轮深深陷入泥坑。
车轴处精巧的墨家机关随之显露,青铜齿轮与牛皮簧片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是沈明远连夜改良的避震装置,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穗娘快步上前,粗布裙摆扫过沾满露水的野草。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齿轮上的云雷纹,记忆突然闪回昨夜的工坊。
沈明远将青铜罗盘塞进她掌心时,烛火正映着他眼下的乌青:“遇急难时,指针会指向生机。”此刻罗盘在怀中发烫,指针不受控制地转向东南,与山道的走势截然相反。
“穗娘姐!快看!”春桃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声音因惊恐而发颤。少女颤抖的手指向半山腰,数十盏鬼面灯笼正沿着漕运河道移动。
灯笼上的猩红符文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漕帮的快船破浪而来,船头的铁链在水面拖出长长的涟漪,宛如张牙舞爪的巨蟒。
“他们追来了!”老货郎的吆喝声中带着绝望,“这些畜牲连山路都不放过!”车队顿时陷入混乱,骡马受惊嘶鸣,车厢里的粮袋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青山猛地转身,猎刀在火把映照下寒光乍现:“慌什么!猎户队听令,准备弓箭!”他的怒吼震落枝头的松果,惊起一群归巢的寒鸦。
穗娘握紧罗盘,突然发现泥坑边缘的青苔呈螺旋状倒伏——这是墨家机关“迷踪阵”的标记。
她心头一凛,抬头望向西周的山岩,石壁上若隐若现的朱砂箭头正与罗盘指针遥相呼应。“往东北方向!”她扯开喉咙大喊,“沈明远在山路上设了机关!”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破空而来的箭矢。漕帮的快船己逼近山道下方,红衣打手们站在船头,强弩上弦的嗡鸣声响彻山谷。“保护粮车!”陆青山将火把掷向悬崖,火星溅落处,预先埋设的桐油瞬间燃起。
火墙腾起的热浪中,他的猎刀劈开第一支射来的箭矢,“走左边的岔路,那里...”
话未说完,山体突然发出轰鸣。漕帮竟用火药炸开了山道!碎石如雨点般坠落,一辆骡车躲避不及,连人带车翻下悬崖。
春桃的尖叫混着骡马的悲鸣,穗娘在烟尘中摸索着罗盘,指针却在剧烈震动中疯狂旋转。
“用机关!”她突然想起沈明远改良的避震装置暗藏玄机。穗娘扑向陷入泥坑的骡车,扯开车轴处的暗格,青铜齿轮顿时发出咔嗒声响。
整辆车竟缓缓升起,底部的滑轮组在轨道上滑动,带着粮袋朝东北方向疾驰。其他车夫见状,纷纷效仿,二十辆骡车在山道上织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漕帮的箭矢再度袭来,却纷纷钉入山道旁突然升起的木盾——那是沈明远布置的“千机弩”机关。弩箭破空声与漕帮的叫骂声交织,陆青山趁机带领猎户队反击。
猎弓上的兽筋拉满如满月,箭矢精准射向快船的船帆。一时间,火光、箭雨、喊杀声回荡在山谷间。
当最后一辆骡车驶入沈明远标记的山洞时,夜幕己完全笼罩群山。春桃瘫坐在粮袋上,脸色苍白如纸:“穗娘姐,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走山路?”穗娘望着仍在发烫的罗盘,突然想起祠堂那声铜铃闷响。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黑暗中轻声道:“因为有人想让漕帮知道。”
山洞外,漕帮的鬼面灯笼在夜色中明灭,如同恶鬼的眼睛。穗娘展开沈明远留下的图纸,上面用朱砂标注的机关图与山洞结构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