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砸在河面,激起万千水花,转瞬便与暴涨的河水融为一体。沈明远一把扯下斗笠,任由雨水冲刷着满是炭灰的脸庞,他古铜色的皮肤上青筋暴起,手臂上的机械纹身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纹身不是普通的图案,而是精密的齿轮与杠杆组合,随着肌肉的紧绷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转动起来。
"快!把麻绳系在第三根立柱!"他的吼声混着雷鸣,在天地间炸开。穗娘看见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穗娘望着眼前疯狂翻涌的浊流,原本木质的水车支架在激流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都可能散架。她咬着牙,将粗粝的麻绳缠在腰间,踩着湿滑的横梁往上爬。每走一步,脚下的木板都在颤抖,冰凉的雨水灌进衣领,顺着脊背往下淌,可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水车核心的齿轮组——只要能让新改造的齿轮咬合,或许就能驯服这头肆虐的水兽。
"阿姐!小心啊!"春桃在岸边撕心裂肺地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瘦小的身影在暴雨中显得那么单薄,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个浪头突然扑来,穗娘脚下一滑,整个人悬在水车边缘。她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冰冷的河水己经浸湿了她的裙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紧!"沈明远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虎口处的老茧磨得她生疼。他将穗娘拽回安全地带,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穗娘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和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别愣着!"沈明远将麻绳塞回穗娘手中,自己则趴在泥泞里,用身体护住齿轮组,"调整左边的轴承!快!"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穗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铁匠铺里锻造的火星仿佛还在眼前跳跃,此刻却要在这生死关头验证设计。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愈发清醒。她按照沈明远教的方法,用撬棍撬动沉重的齿轮,每一下都需要拼尽全力。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睛,咸涩刺痛,可她不敢眨眼,生怕错过最佳时机。
"咔嗒!"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第一个齿轮终于咬合。原本狂躁的水流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顺着新改造的水渠奔涌而去。穗娘感觉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她转头看向沈明远,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成功了!"春桃在雨中又哭又笑,她高举着斗笠,却早己被淋成了落汤鸡。远处的稻田在浑浊的水流中露出一抹绿色,被灌溉的秧苗在雨中舒展着叶片,仿佛在欢呼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然而沈明远的脸色却愈发凝重。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盯着上游翻滚的乌云和不断上涨的水位,眉头拧成了死结:"不对劲,水势还在涨,堤坝根基..."他的话还没说完,上游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仿佛巨兽的骨骼在瞬间折断。
所有人惊恐地抬头,只见整段堤坝在洪水的冲击下轰然倒塌。浊浪裹挟着巨大的木桩、石块,如同一头发狂的猛兽,咆哮着首扑而下。尖叫声、哭喊声混着洪水的轰鸣,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
"快逃!"沈明远一把抓住要往稻田跑的春桃,将她推向高处。穗娘望着即将被洪水吞噬的水车,心在滴血——那是他们无数日夜的心血啊!可洪水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间便冲到了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沈明远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贴身收藏的青铜罗盘。刻满龟纹的指针疯狂旋转,发出诡异的嗡鸣。他将罗盘嵌入堤坝缺口,按下隐秘机关。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三道青铜闸破水而出,组成三角形水盾,拦住了汹涌的洪水。
"这是...墨家失传的止水术!"穗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奇景。她曾在父亲的古籍中读到过这种机关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眼所见。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沈明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强行启动古机关,己经让他内伤严重。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苍白如纸。
"沈明远!"穗娘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发现他的衣襟中露出半卷《考工记》残页。她心头一震,那上面的图腾与自己的《农桑辑要》竟有几分相似。
沈明远扯出一个带血的笑,声音微弱却坚定:"明日...去破庙找我..."他的眼神中带着某种穗娘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警告。
暴雨仍在肆虐,可穗娘知道,这场与洪水的博弈,不过是更大挑战的开始。青铜闸在洪水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远处的天空依旧乌云密布。她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沈明远,心中涌起无数疑问:他究竟是谁?为何会掌握失传的机关术?那半卷《考工记》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阿姐..."春桃颤抖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们该怎么办?"
穗娘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她看着远处逐渐平静的水面,和那些被救下的稻田,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先带他回去,"她轻声说,声音却异常坚定,"明天,我们去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