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像是被震耳欲聋的铜铃声硬生生地撕裂开来一般,那声音如同雷霆万钧,让人不禁心生恐惧。神婆玄机子身披一件沾满了符咒的道袍,赤足踏过满地的积水,如鬼魅一般缓缓走来。
她的头发间缠绕着一根鲜艳的红绳,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仿佛有生命一般。而那铜铃系着的黄符,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又好似无数张扭曲的鬼脸在风中哀嚎,让人毛骨悚然。
围观的族老们挤在屋檐下,他们手中的油纸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伞下的窃窃私语和着雨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毒蛇吐信般窸窣作响。
“何方孽障!”玄机子突然发出一声暴喝,声音如同惊雷,在这雨幕中回荡。她手中的桃木剑首首地指向穗娘的眉心,剑尖距离穗娘的皮肉仅有一线之隔,仿佛下一刻就要戳进她的额头。
“竟敢用污秽之物冒犯灶王爷!这是要让陈家断子绝孙啊!”玄机子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她那浑浊的眼珠向上翻起,白多黑少,配合着抽搐的嘴角,活脱脱就是一尊现世的恶鬼。
暮色如墨,暴雨裹挟着腥风扑打在祠堂飞檐上。穗娘被两个族丁铁钳般的手臂架着,粗粝的麻绳在腕间勒出深痕。她踉跄着回望廊下,父亲苍白的脸浸在雨水里,嘴角还凝着暗红血痂——不过是用草木灰替邻家阿婆敷了伤口,便被诬作蛊惑人心的妖女。
"放开我!"她奋力挣扎,发间银簪在泥水中划出冷光,"草木灰含碳酸钾,能凝血灭菌,这是《黄帝内经》记载的医理!神婆连'诸疮痛痒,皆属于心'的训诫都敢忘?"
这话惊得祠堂里的铜铃叮当作响。玄机子绣着八卦的道袍翻飞如鹤,桃木剑"当啷"坠地,溅起的泥浆糊住穗娘半张脸。老神婆枯瘦的手指首指天穹,指甲缝里还沾着驱邪用的朱砂:"孽障!竟敢拿凡人典籍玷污神灵!"她突然伏地叩首,额头重重撞在青石板上,"老祖宗明鉴!此女通鬼术、惑人心,留之必引天雷劈毁陈家宗祠!"
雨幕中,陈老太盘着佛珠的手指顿住。檀木珠子相撞的清响戛然而止,仿佛连时间都凝固在这死寂里。穗娘望着那双戴着翡翠护甲的手,指甲缝里积着陈年香灰,那是主持祭典时留下的圣物。
"三房,"陈老太的声音裹着香火气,"即日起停粮三日。"她转动佛珠的速度愈发迟缓,每一粒都碾过穗娘绷紧的神经,"待明日寅时三刻,在祠堂供桌前请祖宗断案。"说罢,袖中飘出半片黄符,轻飘飘落在穗娘渗血的脚边。
祠堂风云
“奶奶!我爹伤重需要进补,我娘失明更不能饿着——”穗娘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声音在雨幕中回荡,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她奋力挣扎,想要冲破族丁的钳制,可那如铁钳般的双手死死按住她,让她动弹不得。话未说完,一只粗糙的大手便狠狠捂住了她的嘴,咸腥的泥土味和着雨水涌入喉中。她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泪水混着雨水滑过脸颊,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她眼睁睁看着大伯娘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那笑容冰冷而轻蔑,仿佛在嘲笑她的渺小与无力。大伯娘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拭着溅在绸缎裙上的泥水,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优雅与嫌弃,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弄脏了她华丽的华服,是一场令人不悦的闹剧。那身精美的绸缎在昏暗的天色下泛着微光,与穗娘狼狈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刺痛着穗娘的双眼。
“且慢!”穗娘心中燃起一股决绝的火焰,她突然狠咬族丁的手掌,牙齿深深嵌入皮肉之中。族丁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就在这瞬间,穗娘如离弦之箭般冲到陈老太面前。她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疼痛瞬间蔓延全身,但她顾不上这些。
“祖母若信神婆,何不试试?”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颤抖中透着坚定。她毫不犹豫地扯下衣襟,露出方才为父亲包扎时被草木灰染黑的手臂,那黑色的痕迹像是勇敢的勋章,“三日后,若我伤口溃烂,三房甘愿为奴;若完好如初,便请兑现给盐碱地的承诺!”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陈老太,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玄机子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穗娘,声音尖锐而颤抖:“你...你这是要与神灵作对!”她突然抓起地上的桃木剑,对着穗娘虚劈,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咻”的声响,“看我斩了你这妖孽——”
“够了!”陈老太的拐杖重重杵地,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整个院子,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既然这丫头要找死,便遂了她的愿!”她浑浊的眼珠盯着穗娘,那眼神冰冷而阴鸷,像毒蛇盯着猎物,仿佛要将穗娘看穿,“但若是输了...三房所有人,即刻逐出陈家!”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让整个院子陷入死寂。穗娘听见身后传来母亲摸索着爬向父亲的呜咽声,那声音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失明的母亲跌在泥水里,身上沾满了泥水,却仍伸着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想要触碰丈夫,想要给予他一丝安慰。这一幕刺痛了穗娘的心,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一言为定!”
当夜,穗娘被锁进祠堂。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族谱上投下狰狞的阴影,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祠堂内弥漫着一股陈旧而阴森的气息,神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神婆带着几个信徒闯进来,她们脸上带着狂热而狰狞的表情。神婆手中端着一碗符水,眼神中充满了恶意:“喝下去!这是灶王爷的惩戒!”说着,便将符水狠狠泼在穗娘脸上。符水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洒在穗娘的脸上、身上,还有一旁的族谱上,晕开一片片诡异的黄色。
穗娘偏头躲过,迅速抹去脸上的水渍,她冷笑着,眼神中满是嘲讽:“神婆若真有神通,”她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为何去年大旱时,你求雨三日,颗粒无收?”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玄机子。她恼羞成怒,抓起一把香灰,狠狠撒在穗娘脸上:“妖言惑众!”香灰如细沙般钻进穗娘的眼睛,她疼得几乎睁不开眼,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但即便如此,她仍听见对方阴森的低语:“明日,我便让你见识神灵的怒火...”
祠堂外,暴雨依旧,雨水敲打着祠堂的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穗娘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寒冷与恐惧交织着。她想起白天大伯娘擦拭绸缎裙时那嫌恶的模样,那是对她和她的家人的不屑与轻视;想起陈老太转动佛珠时算计的眼神,那眼神中藏着权力与阴谋;想起神婆扭曲的嘴脸,那是迷信与恶意的化身。
她摸索着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在族谱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痕。那刻痕仿佛是她的决心,是她向这不公的一切发出的挑战。这场神权与科学的较量,她绝不认输,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为自己和家人闯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