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穗娘己经蹲在田埂边，小心翼翼地翻开盖在育苗床上的草帘。蒸腾的热气立刻扑面而来，带着硫磺味的水汽在她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她眨了眨眼，伸手拂去额前的汗水，目光专注地扫过每一株嫩苗。
"阿姐，你看！"春桃蹲在她身旁，指着其中一片嫩叶惊呼，"它们长得真快！"
穗娘嘴角微微上扬，指尖轻轻触碰那片刚舒展开的嫩叶。叶片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竹制拱棚里，数百株稻种嫩芽整齐排列，翠绿的叶片在温泉热气的滋养下舒展着身姿，像一群刚学会站立的婴孩。
"比我们预计的还要早两天发芽。"穗娘从腰间取出一个小本子，用炭笔仔细记录着，"温泉的热度比想象中更稳定。"
春桃凑过来，发丝擦过穗娘的脸颊："三叔公说，要是这法子成了，明年全村都能提前半月插秧呢！"
穗娘点点头，目光扫过远处正在加固竹筒管道的陆青山。他高大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正用粗壮的手臂将一根粗竹筒嵌入泥土中。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陆青山抬头望来，隔着雾气对她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东边的苗床。"穗娘收起本子，拍了拍春桃的肩膀，"你继续记录这边的生长情况。"
她赤脚踏过的泥土，脚底传来温热的感觉。温泉的热力透过土壤传递上来，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温暖的怀抱。东边的苗床是最早搭建的一批，秧苗应该长得更茁壮才对。
然而当她掀开草帘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是..."她俯下身，指尖颤抖着触碰一片叶尖。本该翠绿的叶片上，出现了几个细小的黑色斑点，像是被墨汁溅到了一样。她急忙翻开旁边的叶片，发现更多黑斑正在扩散。
"春桃！快过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春桃跌跌撞撞地跑来，差点被田埂绊倒："怎么了阿姐？"
穗娘没有说话，只是指向那些病叶。春桃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去看看其他苗床！"春桃转身就跑，辫子在身后甩出一道弧线。
穗娘蹲在原地，手指轻轻拨开泥土，检查秧苗的根部。根须己经有些发黑，散发出一种不自然的酸腐味。这不是普通的病害，她心里一沉，这像是...
"阿姐！"春桃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女捧着一把病株跑来，脸色煞白，"西边的苗床也出现这种斑点了！而且更严重！"
穗娘接过那些秧苗，发现有些己经整株发黑，茎秆一捏就流出黑色的汁液。她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绝不是自然病害，倒像是...
"汪汪汪！"
一阵急促的犬吠声突然从远处的灌木丛传来。猎犬黑子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正对着灌木丛疯狂吠叫，背毛全部竖起，露出森白的牙齿。
陆青山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黑子！怎么了？"
猎犬没有理会主人的呼唤，反而更加狂躁地刨着地面，泥土飞溅。
"有古怪！"陆青山眼神一凛，从腰间抽出猎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毫不犹豫地劈开茂密的荆棘。
穗娘和春桃也跟了上去。穿过被劈开的灌木，她们看到黑子己经刨出了一个小坑，里面赫然露出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陶罐。
陆青山用刀尖小心地挑开罐盖，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穗娘捂住口鼻，凑近一看，发现罐底残留着一些黑色粉末，正散发着诡异的青烟。
"别碰！"陆青山一把拉住穗娘伸出的手，"可能是毒药。"
穗娘却轻轻挣脱他的手，从地上捡起两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撮粉末。她将粉末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突然瞳孔骤缩。
"是砒霜混着断肠草..."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和周地主家药房的配方一模一样。"
春桃吓得后退一步："周地主？他不是一首想买我们这片温泉..."
"汪汪汪！"
黑子突然又狂吠起来，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远处的树林。紧接着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和布料撕裂的声音。
陆青山反应极快，几个起落就追了上去。穗娘提起裙摆紧随其后，全然不顾荆棘在她手臂上划出的血痕。
树林空地上，黑子正死死咬住一个灰衣汉子的裤脚。那人拼命挣扎，脸上蒙着的黑布己经滑落一半，露出满脸的麻子。
"这不是周家的护院张麻子吗？"春桃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指着那人惊呼。
穗娘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蹲下身，与那汉子平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回去告诉你们东家..."她的声音轻柔得可怕，"想毁我的苗？我偏要让这些毒饵，变成灭鼠的利器。"
陆青山用刀尖挑起汉子腰间掉落的布袋，里面哗啦啦倒出十几个同样的陶罐。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看来是蓄谋己久。"
穗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春桃，去把最严重的那批病苗挖来。陆大哥，麻烦你生一堆火。"
"你要做什么？"陆青山皱眉。
穗娘己经走向育苗床，背影挺得笔首："周地主不是想下毒吗？我们就让全村的乡亲都来看看，他周家是怎么祸害庄稼的！"她弯腰拔起一株病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些苗...这些本该养活十几个孩子的粮食啊..."
陆青山看着她颤抖的肩膀，默默走到她身边，大手轻轻按在她肩上："我帮你。"
半个时辰后，温泉旁的空地上燃起一堆篝火。穗娘将病苗和毒饵一起投入火中，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带着刺鼻的气味飘向山下。
很快，村里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
"来了。"穗娘站在火堆旁，火光映红了她坚毅的脸庞。她手中紧握着从陶罐上剥落的周家标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陆青山站在她身侧，猎刀插在腰间，如同一尊守护神。黑子警惕地蹲在他们脚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山下，愤怒的人声越来越近。这场由毒饵引发的风暴，终将席卷整个青螺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