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染红了河面,仿佛给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诡异的红纱。然而,在这宁静而又美丽的景象背后,祠堂前的争吵声却如雷贯耳,震耳欲聋。
大伯娘的尖叫声划破了傍晚的寂静,她紧紧地扯着被粪水浸透的裙摆,那原本华丽的鎏金护甲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光弧。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必须按族规沉塘!这是妖术!”
与此同时,三叔公却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一旁,他那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河塘里游动的鱼群,仿佛那些鱼群隐藏着什么秘密。他的喉结滚动着,似乎在心中暗暗地盘算着什么。
而在芦苇丛的深处,三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伏在潮湿的泥地上
“老三,别乱动!”灰衣人低声呵斥道,同时用力按住老三那蠢蠢欲动的手。他的斗笠微微倾斜,露出半张被刀疤覆盖的脸庞,那狰狞的疤痕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醒目。
“先报给当家的,漕运的买卖可不能让外人抢了先机。”灰衣人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透露出一丝焦虑和紧迫感。
然而,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第三人突然扯了扯他们俩的衣袖。两人惊愕地转过头,只见穗娘不知何时己经转过身来,她手中的竹篾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冷光,那寒光首首地朝着芦苇荡的方向望去。
三人的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疤脸汉子更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引起穗娘的注意。他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少女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弯腰拾起一块碎石,然后手臂一挥,“嗖”的一声,碎石如流星般疾驰而出,准确无误地落入河面。
随着碎石入水,河面顿时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迅速扩散开来,惊扰了水中的鱼儿。只见几条鲫鱼受惊后猛地跃出水面,它们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与穗娘衣角飘动的轨迹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诡异而神秘的画面,宛如一幅谶纬图,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她发现我们了?”老三心中一惊,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短刀,仿佛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拔刀相向。然而,一旁的灰衣人却迅速按住了他的手腕,眼神如鹰隼般紧紧锁住穗娘,似乎在评估着她的威胁程度。
灰衣人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不过是巧合罢了。但这丫头……”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透露出一丝寒意,“能让死水塘生出鱼来,若是把这法子传扬出去……”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其中的后果,“漕帮垄断的鱼货生意,恐怕要因此而坍塌半边天。”
就在这时,祠堂内的争吵声突然变得异常激烈。大伯娘情绪激动,她猛地抓起供桌上的烛台,毫不犹豫地砸向地面。烛台应声而碎,瓷片西处飞溅,而大伯娘那尖利的嗓音也在暮色中回荡:“三叔公执意要护着这孽障,莫不是收了她的好处?当年的粮仓之事……”
然而,大伯娘的话还没说完,三叔公的拐杖便如雷霆般重重地杵在青砖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一击不仅震得整个祠堂都微微颤动,连列祖列宗的牌位都跟着摇晃起来。
三叔公怒目圆睁,满脸怒容地吼道:“够了!明日就在盐碱地开塘养鱼,成败自有分晓!”他的声音在祠堂内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芦苇荡里,三人交换了个眼色。疤脸汉子从怀中掏出半块刻着漕帮徽记的木牌,在掌心片刻:"走,连夜回码头。当家的要是知道陈家藏着这么个聚宝盆..."他狞笑一声,斗笠下的阴影中,露出缺了半颗的犬齿。
随着三人起身,芦苇发出沙沙的悲鸣。灰衣人临走前又回头望了眼鱼塘,只见穗娘正蹲在泥地里,用木炭在木板上画着什么。火把的光晕里,她沾着粪泥的指尖灵活勾勒,恍惚间竟像是在绘制某种古老的阵图。
"别看了!"疤脸汉子不耐烦地扯他一把,"再磨蹭天就亮了。"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芦苇深处,只留下被踩倒的芦草在夜风里摇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此刻的祠堂内,大伯娘突然掀翻供桌,香灰混着烛泪洒了满地:"既然三叔公执意偏袒,那就请族长回来主持公道!"她转头望向躲在角落的账房先生,"立刻派人去请族长,就说陈家要出大事了!"
三叔公望着满地的狼藉,心中一阵烦闷,突然,他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他那瘦弱的身体在咳嗽的冲击下,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他紧紧地扶着墙壁,努力让自己站稳,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祠堂外波光粼粼的鱼塘。
那鱼塘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天空中的星星和云彩。三叔公的思绪渐渐飘远,他想起了年轻时在江南见过的那些精养鱼池。那时的他,对养鱼充满了热情和好奇,曾提议在陈家推行鱼稻共生的模式,认为这样既能增加收入,又能充分利用土地资源。
然而,这个提议却遭到了族长的强烈反对。族长以“坏了祖制”为由,毫不犹豫地驳回了三叔公的建议。三叔公还记得当时族长那严厉的表情和决绝的态度,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和失望。
此刻,看着穗娘在鱼塘边忙碌的身影,三叔公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穗娘是个勤劳善良的女子,她对养鱼也有着浓厚的兴趣。三叔公心想,或许,陈家的未来就在这个年轻女子的身上。
夜风裹挟着河水的腥气,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猛地涌进了祠堂。那股腥气刺激着人们的鼻腔,让人感到一阵不适。族谱卷轴在夜风中哗哗作响,仿佛是祖先们在诉说着什么。
然而,在这嘈杂的环境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悄悄地靠近了祠堂的围墙。那人的动作轻盈而迅速,仿佛生怕被人发现。
当那人靠近围墙时,他的袖中突然滑落出半块青铜残片。那残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上面刻着的龟纹图腾,竟与穗娘怀中的《农桑辑要》残卷上的图案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