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凛冽的北风依然在稻香坞呼啸,却吹不散陈家村晒谷场上蒸腾的热气。厚厚的积雪被踩踏成泥泞,密密麻麻的脚印纵横交错,如同大地书写的崭新篇章。
村民们裹着粗布棉袄,呵出的白气在阳光下凝成雾霭,将那口用桐油反复刷过的投票木箱映衬得愈发鲜红——箱面上"选"字的金粉在雪光中熠熠生辉,仿佛跳动的火苗。
春桃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蓝头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怀里抱着一本用麻绳装订的选票册,冻得通红的手指捏着竹笔,声音却清亮有力:"各位乡亲!咱们的选举规矩大家都清楚了——无记名投票,一人一票!"她特意晃了晃贴在木箱上的告示,"不会写字的,咱们识字的姐妹帮忙画圈!"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几个孩童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学着大人的模样扯着嗓子喊:"选最能干的当村长!"
陆青山带着猎户们手持火把绕场巡逻,兽牙护身符随着他的步伐撞击出清脆声响。
他不时用猎刀敲打结冰的铜锣,提醒村民:"都排好队!莫要挤伤了老人孩子!"火光映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将他眼底的警惕与期待照得分明。不远处,沈明远裹着厚重的棉袍,架着修好的护目镜,正蹲在木箱旁检查锁扣。
他的咳嗽声混着寒风传来:"这机关改良过,保证选票掉进去就拿不出来。"
周砚清倚着谷场边的老槐树,鎏金匕首在指尖转出冷光。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人群,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神色。
当几个衣着陌生的外乡人试图靠近投票箱时,他瞬间闪到对方身前,刀刃出鞘半寸:"来稻香坞看热闹?那请站到围栏外。"为首的人吓得连连后退,露出藏在袖中的短棍,引得周围村民一阵骚动。
"都别慌!"穗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踩着积雪登上高台,粗布裙摆扫落木柱上的冰凌。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身后女子书院的飞檐在雪雾中若隐若现。
"这是咱们自己的选举,谁也别想捣乱!"她举起手中的《田亩新规》,纸张在风中哗哗作响,"若有人敢破坏规矩,按新律法处置!"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几个年轻妇人甚至挥舞起手中的红绸巾。
投票在正午时分达到高潮。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在孙女搀扶下郑重地投下选票;满脸煤灰的铁匠洗净双手,用粗糙的手指捏着折好的纸条;就连平日里最腼腆的绣娘,也红着脸将写有候选人名字的帕子塞进木箱。春桃一边唱票,一边在册子上飞速记录,蓝头巾上不知何时沾了片雪花:"张二柱一票!王秀兰一票!"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陈永年和陈老太蜷缩在谷场角落的草垛旁。陈永年的藏青长袍沾满泥污,手中攥着半块烧焦的族谱残片,眼神呆滞地望着欢呼的人群。陈老太的檀木杖早己折断,她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完了...祖宗基业..."话音未落,被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彻底淹没。
当最后一张选票投入木箱,周砚清用匕首挑开特制的封条。沈明远架好临时改装的算盘,陆青山则抱着一摞写满数字的竹片候在一旁。春桃深吸一口气,开始唱票:"李长庚!三十三票!"随着票数不断累加,人群的情绪愈发高涨。当"赵铁牛!九十九票!"的声音响起时,谷场瞬间沸腾——那位平日里帮村民免费修农具的年轻匠人,以绝对优势当选。
赵铁牛被欢呼的人群高高抛起,他涨红着脸大喊:"我一定带着大伙把日子过红火!"他的妻子在人群中抹着眼泪,怀里抱着的孩子也跟着拍起小手。
春桃挥舞着记录册,蓝头巾在风中飞扬:"咱们有了新村长!稻香坞要换新天了!"
此时,远处传来清脆的铜铃声。女子书院的学生们举着自制的农具模型涌来,竹制的改良犁铧、纸糊的微型脱粒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领头的姑娘扯开嗓子:"穗娘!我们把《农书》里的图样都做成模型了!"她们的裙摆扫过雪地,留下一串欢快的脚印。
穗娘望着眼前热闹的场景,眼眶不禁。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与伙伴们在工坊熬夜改良农具的时光,想起烈火中化为灰烬的族谱。寒风掠过她的发梢,却吹不散心中的暖意。
远处,新制的蒸汽脱粒机正在田间运转,白色的蒸汽与炊烟交织在一起,升向湛蓝的天空。
这场始于反抗的变革,终于在众人的掌心中绽放出新的生机。
当第一缕炊烟升起,当孩子们的笑声再次回荡,稻香坞的人们知道,他们不再是族谱上冰冷的名字,而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而穗娘,将带着这份沉甸甸的信任,继续在探索与革新的道路上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