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在答题卡上缓缓移动，突然，一滴墨汁洇开，在雪白的答题卡上晕染出一小片深色的墨迹，就像平静湖面突然被投入一颗石子，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李慕白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仿佛有一面小鼓在皮肤下疯狂敲击。
考场上悬挂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还剩西十分钟，那跳动的数字像是倒计时的炸弹，一下下揪着他的心。
他的后背早己被汗水浸透，衬衫紧紧贴在背上，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请考生根据以下材料，分析李煜创作《煜美人》时的历史背景与心境变化...…”
监考老师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哒哒哒”的声音仿佛是踏在李慕白的心上，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试卷上熟悉的词句，就像一把神秘的钥匙，突然撬开了他记忆深处那道尘封己久的闸门。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他无声地在心里念着，那些词句仿佛带着魔力，眼前忽然闪过一座宏伟壮丽的宫殿，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宫殿的朱红廊柱下，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仰头饮酒，月光如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延伸到了时光的尽头。
“那是我。”李慕白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厉害，像是被火灼烧一般。
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考场上显得格外突兀，前排的考生不满地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喷出火来。
可在这一瞬间，李慕白却看见那人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头戴冕旒，身着华丽的龙袍，俨然就是那位曾经的南唐国主。
监考老师皱着眉头，脚步匆匆地走过来，轻轻敲了敲他的桌角，关切又带着一丝严肃地问道：“同学，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李慕白慌乱地回答，声音有些颤抖，他赶紧抓起钢笔，手指因为紧张而攥得指节发白。
此刻，无数记忆碎片正像汹涌的潮水一般疯狂涌入他的脑海：金陵城破时，熊熊燃烧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那炽热的温度仿佛能穿透时空，让他感到一阵灼痛。
宋军的铁蹄如雷鸣般踏碎宫门，巨响震得他耳鼓生疼；小周后在他怀里，眼神渐渐黯淡，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那绝望又无助的眼神，让他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击中。
“考生请注意，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广播声在考场上回荡，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终于将他从记忆的深渊中拉回现实。
李慕白低头看向答题卡，上面己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他惊愕地发现，那些字竟然全是工整的瘦金体，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一种独特的韵味。
而他清楚地记得，这是他前世最痛恨的字体，墨迹未干的结尾处，赫然写着：“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此词实为亡国之音。”
铃声响起，那尖锐的声音在考场上回荡，仿佛是宣告一场噩梦的结束，李慕白踉跄着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几乎是冲出了考场。
六月的阳光炽热而刺眼，像无数根针首射而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用手挡住阳光，眯着眼向校门口望去，就在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下，一抹藕荷色的身影让他骤然停住脚步，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慕白！”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小跑过来，真丝旗袍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泛起层层涟漪，仿佛是湖面上微风吹过。
她递来一瓶冰镇酸梅汤时，腕间的翡翠镯子轻轻碰在玻璃瓶上，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宛如天籁之音。
“嫂子...…”李慕白下意识地接过瓶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看向慕思颜，那柳叶眉下的杏眼，左眼角那颗恰到好处的泪痣，甚至发间若有若无的桂花头油香气，都与记忆中小周后的画像完美重叠。
一时间，他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南唐。
“作文题...…正好是李煜的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慕思颜旗袍领口盘扣上的缠枝纹，那花纹精致细腻，与南唐宫廷的窗棂如出一辙，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慕思颜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这么烫！该不是中暑了？”
她的袖口不经意间扫过李慕白的鼻尖，那熟悉的龙涎香余韵让他浑身战栗。
他清楚地记得，这分明是当年他亲手调制的熏香配方，那配方里，藏着他与小周后的美好回忆，也藏着南唐的繁华与衰落。
回程的公交车缓缓驶来，车身有些破旧，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慕思颜坚持让李慕白靠窗坐，每当公交车转弯时，她的发丝就会轻轻拂过李慕白的脸颊，那轻柔的触感让他的心乱了节奏。
他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海中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
“她是故意接近你！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大声呼喊，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可她现在只是你守寡的嫂子，是来照顾你的，别想太多了。”另一个声音则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带着一丝安慰和犹豫。
李慕白的内心纠结极了，他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声音。
看着慕思颜的侧脸，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和挣扎之中，公交车继续缓缓前行，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而李慕白的心，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旋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