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缸(上)
地窖的酸腐味像只湿漉漉的手,攥住孟青山的喉咙。他举着手机电筒,光柱扫过摞成山的腌菜缸,缸口密封的蜡油里嵌着死苍蝇。春妮说赵鹏把真账本藏在第七排左数第三个缸底——正是陈瘸子生前常来取酸菜的位置。
缸沿的"福"字倒贴着,孟青山的指甲抠进蜡封时,听见头顶地板传来拖拽重物的声响。赵鹏在跟人通话:"...饲料厂那批账今晚必须烧...对,就说是老鼠啃的..."
腌菜缸里浮着层白醭,孟青山的手探进冰凉的酸水里,指尖触到油布包的刹那,地窖门"咣当"掀开。赵鹏的脚步声踩着朽木梯吱呀作响,金链子的晃荡声混着酒嗝:"大学生也馋这口酸菜?"
孟青山缩回湿漉漉的手,顺势抓起把烂菜叶:"孙二爷让我捎点给陈叔上供。"酸水顺着指缝滴在账本位置的缸沿,晕开暗黄的渍。
赵鹏的杀猪刀插进隔壁腌菜缸,挑出根泡胀的指骨:"陈瘸子就好这口‘泡椒凤爪’。"他醉眼乜斜着,刀尖忽然抵住孟青山喉结,"你说,死人会不会托梦?"
酸雾氤氲中,孟青山瞥见赵鹏后颈有圈勒痕——和棺材里陈瘸子脚踝的一模一样!昨夜灵堂"诈尸",怕是有人要运走什么。
"会。"孟青山突然指向赵鹏身后,"比如现在。"
赵鹏猛回头,孟青山抄起腌菜缸盖砸向他手腕。刀落酸缸,溅起的汁液蚀得赵鹏捂脸惨叫。孟青山趁机摸出油布包,却被赵鹏拦腰扑倒。两人在酸菜堆里翻滚,压碎了角落的瓦坛——
坛里滚出几十个玻璃药瓶,标签上的"LK-7"让孟青山瞳孔骤缩。赵鹏突然僵住,摸出手机咔嚓拍照:"盗窃村集体财产,够你蹲十年!"
地窖外传来春妮的尖叫:"走水啦!"
浓烟从门缝涌入。孟青山踹开赵鹏,抱着账本钻进通风口。腐臭的鼠尸擦着脸颊滑过,身后传来赵鹏的狞笑:"烧了干净!"
爬出地面时,饲料厂方向火光冲天。孟青山躲在草垛后翻开账本,最新页的混凝土采购记录旁,粘着张B超单——图像里的胎儿头颅畸形,母亲姓名被血指印抹去。
账本中间被撕去三页,断茬处沾着奶粉渍。孟青山对着月光细看,发现每页夹层都有凸起的针孔——是盲文!
突然,背后袭来劲风。孟青山侧头躲过砖块,却被赵鹏的铁锹拍中肩膀。账本脱手飞出,赵鹏的金牙在火光中森然:"敬酒不吃..."
草垛后闪出个黑影,农药瓶狠狠砸在赵鹏后脑。春妮攥着碎玻璃的手首哆嗦:"青山哥快跑!后山..."
她脖颈突然被绳索勒住,拖向火场。孟青山刚要追,却发现账本内页在高温下显影出血字:"计生委1983.6.15..."
腌缸(下)
火舌舔舐着饲料厂的铁皮屋顶,爆裂的瓦片像流星般砸进稻田。孟青山攥着账本在浓烟中穿行,耳边回荡着春妮渐弱的呼救声。他摸到围墙根的狗洞,却见赵鹏举着钉耙守在洞外,金链子缠在手腕上勒出血痕。
"把账本喂了火,给你留全尸!"赵鹏的孝服下摆沾着蓝莹莹的粉末——和氰化物鼠药同色。
孟青山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绑着的农药瓶:"来啊!"他作势要拔瓶塞,"咱们让全村人尝尝这'有机肥'!"
赵鹏瞳孔骤缩,钉耙尖在泥地上犁出深沟。趁这空当,孟青山翻上草垛,却见饲料厂冷库的铁门被烧得通红,门缝里伸出只焦黑的手——是失踪半年的赤脚医生老周!
火场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像是人被活活扔进绞肉机。孟青山瞥见冷库深处摆着台锈迹斑斑的混凝土搅拌机,料斗里卡着半截白骨森森的腿。
账本在怀里发烫,显影的血字连成骇人秘辛:"1983年6月15日,收容超生妇女七人,处置费三千元整。"签名处按着枚褪色的指纹——是现任县人大主任年轻时的章!
"青山哥!"春妮的尖叫从后山方向传来。孟青山的裤管突然被扯住,低头见是那只黑猫,嘴里叼着根染血的姻缘绳。
循着猫影追到山神庙,残破的供桌下压着张泛黄的地图。孟青山用农药瓶底当放大镜,发现山神庙正下方标着矿洞符号,旁边小楷写着:"婴冢"。
神像背后的暗门吱呀开启,阴风卷出股刺鼻的药味。孟青山摸出打火机,火苗映亮洞壁上的抓痕——十指抠出的血沟里嵌着碎布料,花纹和春妮的围裙一模一样。
"救我..."微弱的呼救在矿洞深处回荡。孟青山刚迈步,后颈突然挨了记闷棍。赵鹏的钉耙尖抵住他咽喉:"早该把你爹一起埋了!"
地底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春妮被反绑在矿车轨道上,嘴里的破布渗着血沫。赵鹏扯开衬衫,露出胸口的蝎子纹身:"让你死个明白,这矿洞填了三百个..."
话未说完,黑猫突然扑向赵鹏面门。孟青山趁机滚向矿车,撞开锈死的制动阀。矿车呼啸着冲下斜坡,赵鹏的惨叫被碾碎在车轮间。
矿洞尽头豁然开朗。孟青山的打火机照亮成堆的计生用品包装盒,摞成小山的骸骨穿着八十年代的的确良衬衫。最骇人的是洞顶垂下的铁笼,里面蜷着具新鲜女尸——正是村西头失踪半年的寡妇!
春妮颤抖着指向岩壁:"看...看那!"
血字在火光中显现:"每个超生胎换十袋水泥——赵金虎。"字迹下堆着印有"敬老院专用"的混凝土袋,破口处露出半截婴儿头骨。
洞外传来警笛声。孟青山翻开账本,缺失的三页残片突然从岩缝飘落——上面画着全村饮用水管网图,红线标注的污染源正是这矿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