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祠堂笼罩在青灰色的雾气里,老徐头的尸体己经被拖走,只留下地上一道蜿蜒的血迹,像条猩红的蚯蚓钻进了石碑底座。孟青山蹲在碑林阴影处,捏着那半截粉笔——笔身侧面刻着道细小的凹痕,是他小时候做记号的习惯。
黑猫从屋顶轻盈跃下,助听器"啪嗒"掉在孟青山脚边。塑料外壳上沾着新鲜的血迹,电池仓里塞着团纸。展开后是张化验单残片,抬头印着"县疾控中心"的红章,检测项目栏只有两个字:
**"骨粉"**
纸片背面用血画了个简易地图,标注着饲料厂冷库的位置,旁边潦草地写着:
**"今晚出殡"**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孟青山把粉笔和纸片塞进鞋垫,刚翻出祠堂围墙,就听见村里大喇叭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杂音。
"全体村民注意!"赵金虎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亢奋,"接县里通知,今天上午九点发放新自来水!各家各户准备好水桶!"
孟青山贴着墙根往家摸,路上看见几个穿"县水务局"制服的人正在挨家挨户拆水表。他们袖口露出的手腕上,隐约可见蓝色标记——和病猪耳朵上的一模一样。
家门虚掩着,灶台上的药罐被打翻,褐色的药汁流了满地。孟青山刚踏进里屋,后脑勺就被硬物顶住。
"别动。"是马三宝的声音,"脱衣服。"
发小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射钉枪。他左眼肿得睁不开,工作服上满是鞋印。
"督导组有内鬼。"马三宝扔过来套旧衣服,"郑组长的司机昨晚被换了,新来的在河边偷偷取样时往试管里加东西。"
孟青山换上那套饲料厂的工作服,摸到内袋里有张磁卡。马三宝压低声音:"冷库门禁卡,李魁的。他昨晚失踪了。"
"死了。"孟青山掏出那个助听器,"黑猫叼来的。"
马三宝瞳孔一缩:"怪不得......今早饲料厂突然消毒冷库。"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淤青,"我偷拍时被保安队长发现了,这王八蛋脖子上挂着个玉坠——和你娘照片上戴的一样。"
晨雾中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两人扒着窗缝往外看,只见几个"水务局"的人正往村口的水塔里倒白色粉末,塔下的抽水机连着条崭新的管道——管道尽头通向饲料厂的7号池。
"他们这是要......"
"灭口。"马三宝从水缸底下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支粉色安瓿瓶,"真疫苗,我从周大夫尸体上找到的。"
孟青山胃里一沉:"周大夫死了?"
"上吊。但脖子上的勒痕是水平的。"马三宝做了个从背后勒人的动作,"他老婆说死前接了个电话,说是......"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翻窗逃到后院,马三宝最后塞给孟青山一张字条:"卖豆腐的老王可靠。"说完就钻进玉米地不见了。
字条上写着:
**"出殡队伍经过水塔时,看第三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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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库惊变**
饲料厂比往常安静得多,大门保安亭空无一人。孟青山刷卡进入时,注意到读卡器屏幕上闪过"李魁 权限一级"的字样。
厂区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冲洗地面,水流汇入排水沟,泛着诡异的荧光绿色。孟青山压低帽檐往冷库走,突然听见仓库方向传来争吵:
"......必须今天运走!"是赵鹏的声音,"化验室那边压不住了!"
"再给我半天!"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骨粉还没过筛......"
冷库大门敞着条缝,寒气像白纱般飘出来。孟青山闪身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冷库中央整齐码放着数十具尸体,全部用透明塑料布包裹着,像超市里待售的冷冻肉。最近的一具是个年轻女人,塑料布上结着霜花,能清晰看见她脖颈处的注射针孔和嘴角的黑血。
是李魁的哑巴女儿。
冷库深处传来机器运转的嗡鸣。孟青山顺着声音找去,看见个用塑料帘隔开的工作区。掀开帘子,三台工业粉碎机正在作业,出料口源源不断吐出淡黄色粉末,几个工人熟练地装袋封口。
袋子上印着:
**"高钙营养添加剂 红星饲料厂专供"**
工作台上摊着本生产日志。最新一页记录着:
**"6月18日 处理原料23具(17/儿童6) 得骨粉1.2吨 余料送7号池"**
日志旁放着个相框,照片里赵金虎和李魁站在饲料厂门口,背后横幅写着"热烈欢迎县领导视察LK-7项目"。照片角落的日期是2003年6月18日——正好二十年前。
"喂!你哪个班的?"
暴喝在背后炸响。孟青山转身,看见个戴防毒面具的壮汉堵在门口,手里拎着根带电的赶牛棒。他下意识后退,撞翻了工作台上的试剂架。
粉色安瓿瓶摔得粉碎,液体接触到骨粉的瞬间,腾起股紫色的烟。壮汉突然惨叫起来——他的橡胶手套被腐蚀出几个大洞,手指皮肤迅速溃烂流脓。
孟青山趁机冲出冷库。警报声响彻厂区,他慌不择路地钻进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是扇锈蚀的铁门。门上的标牌己经脱落,只剩半个"危"字。
门后是通往地下的楼梯。黑暗中有水滴声回荡,空气中飘着腐肉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恶臭。孟青山摸出手机照明,光束照见墙上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和井壁上一模一样。
楼梯尽头是间实验室。操作台上摆着显微镜和离心机,墙上贴满数据图表。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张《LK-7γ人体试验进度表》,名单列了二十多人,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症状:
**"孙狗剩:咳血(第4天死亡)
李燕(哑巴):失语(第7天死亡)
周大夫:幻觉(自缢)"**
名单最后一行被红笔圈出:
**"孟青山:观察中"**
实验台抽屉里塞着个硬皮本。孟青山刚拿出来,就听见楼梯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迅速躲到通风管道后面,翻开笔记本——
是李魁的私人日记。最新一页写着:
**"6月17日 赵要灭口 把真数据藏在了......"**
字迹到此中断,最后那个词被血糊住了。孟青山用手指轻轻摩擦,隐约摸出"水塔"的轮廓。
脚步声己经到了门口。孟青山蜷身钻进通风管,黑暗中摸到管壁上粘着什么柔软的东西——是张照片,被透明胶带贴在金属壁上。
手机光照亮画面的瞬间,孟青山如坠冰窟: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被绑在实验椅上,李魁正往他手臂注射粉色液体。背景里的日历显示:1983年6月15日。
照片背面写着:
**"7号实验体 记忆清除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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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队伍**
正午的太阳毒得像烧红的针,扎得人皮肤生疼。孟青山混在围观人群里,看着十二个壮汉抬着三口黑棺材缓缓走向村口。
队伍最前面,赵金虎披麻戴孝,手里捧着羊倌老徐头的遗像。照片里的老人咧嘴笑着,背景是饲料厂的大门——这分明是张多年前的工作照。
"老徐头无儿无女,按规矩该村委安葬。"赵金虎对着镜头抹眼泪,"感谢县领导特批的丧葬费......"
孟青山注意到抬棺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膝盖僵首,脚步整齐得像提线木偶。第三口棺材经过时,棺底突然渗出几滴黑红色的液体,落在尘土里"滋滋"作响。
水塔就在送殡路线旁。趁众人鞠躬致哀时,孟青山溜到水塔背面。铁梯上留着新鲜的血手印,最高处的检修口盖子虚掩着。
塔内空间逼仄,弥漫着刺鼻的氯气味。孟青山在滤网后面摸到个防水袋,里面装着支录音笔和叠文件。最上面是《LK-7γ成分分析》,结论栏触目惊心:
**"本品含放射性核素及有机砷化合物,具有强致癌性,严禁用于人体"**
文件末尾附着张发货单:
**"收货单位:县疾控中心疫苗科
备注:用于农村群体免疫试验"**
录音笔电量即将耗尽。孟青山按下播放键,李魁虚弱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传出来:
"......赵要杀我......疫苗数据造假......真样本在......"
突然插入一阵打斗声,接着是李魁濒死的喘息:
"......水塔......第三口棺......"
录音戛然而止。
水塔下突然爆发尖叫。孟青山从检修口望出去,只见第三口棺材不知何时翻倒在地,棺盖摔裂了半边,露出里面的尸体——
是李魁。
法医装束的人刚靠近,尸体就"噗"地爆开了。黄绿色的脓液溅在几个抬棺人身上,他们立刻抓挠着皮肤惨叫起来,溃烂的皮肉像烂桃子般往下掉。
人群西散奔逃。混乱中,孟青山看见赵鹏偷偷往水塔方向摸来,手里拎着个汽油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