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焰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孙瘸子独眼里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枯瘦的手指死死按住那张泛黄的照片。
"你娘......"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就是赵家屯最后的活口。"
孟青山耳边嗡的一声,后槽牙咬得发酸。他伸手去摸照片,指尖却触到铁盒底部另一个硬物——是枚生锈的钥匙,匙柄上刻着"红星小学"西个字。
"你娘死前把它吞了下去。"孙瘸子用捣药杵敲了敲自己的假腿,"赵金虎的狗咬断我腿那天,就是为了找这把钥匙。"
地窖顶板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震得药罐里的液体泛起涟漪。孙瘸子猛地吹灭煤油灯,黑暗中有金属摩擦的轻响——老头摸出了把砍柴刀。
"饲料厂的人?"孟青山压低声音。
"更糟。"孙瘸子把钥匙塞进他手里,"是李魁的'白手套'。"
脚步声停在正上方。地板缝隙漏下几缕手电光,有人在用棍子敲击地面:"老孙头!你家房契该续了!"
孟青山听出这是村会计的声音,但语调比平时尖利,像是故意捏着嗓子说话。
孙瘸子无声地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他指了指地窖后墙的裂缝,示意孟青山钻进去。裂缝后是条狭窄的隧道,空气中飘着陈年的血腥味。
"走到头就是祠堂后院。"老头贴着孟青山耳朵说,"钥匙开西厢房的锁。"
隧道像巨兽的肠子般蜿蜒曲折。孟青山手脚并用爬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道微光。他扒着缝隙往外看,月光下是荒草丛生的祠堂后院,那棵传说吊死过人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晃,枝丫投下的影子像无数伸展的手臂。
西厢房的门上挂着把铜锁,锁眼己经氧化发黑。红星小学的钥匙进去的瞬间,锁芯发出"咔嗒"轻响,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
屋里堆满了破旧的课桌椅,黑板上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拼音字母。孟青山正疑惑,突然注意到地面有拖拽的痕迹——讲台被人挪动过。
推开讲台,露出个地洞。洞里整齐码放着十几个玻璃标本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赫然是——
婴儿。
最小的只有巴掌大,蜷缩得像只剥皮兔子;最大的约莫两三岁,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墨水己经晕开,但还能辨认出"赵家屯"和"超生"字样。
最里面的罐子与众不同。里面泡着本笔记本,封皮上的红星几乎褪成白色。孟青山打碎玻璃取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红星小学教师日记 1983.6.15
今天又送走七个孩子。李医生说送去县里福利院,但王婶看见卡车往饲料厂方向......"**
字迹到此中断,后面几页被撕掉了。孟青山继续往后翻,在最后几页发现张夹着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站在校门口,背后是"少生优生"的标语。女人眉眼温婉,婴儿襁褓上别着枚毛主席像章——正是他从小在父亲箱底见过的那枚。
照片背面写着:"孟老师与青山百日留念"。
祠堂前院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孟青山迅速把笔记本塞进怀里,刚躲到门后,就听见赵鹏破锣般的嗓子:
"搜!那小子肯定在这儿!"
脚步声分散开来。孟青山从窗户翻出去,落地时踩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是只死乌鸦,脖子上套着圈红绳。他抬头,看见槐树枝桠上吊着十几只这样的死鸟,随风轻轻摆动。
远处河面上飘来几点火光。孟青山眯眼细看,是几条小船,船上人影绰绰,正往水里撒什么东西。河岸线上,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手持仪器在测量。
手机突然震动。马三宝发来的照片里,督导组郑组长正在河边取样,而他身后的工作人员袖口露出"LK生物"的logo。
下一条文字信息:
**"别信督导组 化验室被调包了"**
孟青山刚要回复,祠堂大门被猛地踹开。他闪身躲到碑林后面,看见赵鹏带着几个人押着个瘦小身影进来——是羊倌老徐头!老人满脸是血,却还在嘶哑地唱着:
"六月六,晒红绿
阎王殿里算账去
谁家灶台炖人骨
井底冤魂来索命......"
赵鹏抡起钢管砸在老人膝盖上,骨裂声清脆可怖。老徐头跪倒在地,却突然抬头看向孟青山藏身的方向,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
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压着小指,剩下三指张开——和父亲在井里比划的一模一样。
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嘴里。
赵鹏暴怒地掐住老人脖子:"吐出来!"但己经晚了——老徐头的嘴角溢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月光突然大亮。孟青山看清了老人手里滑落的东西:是半截粉笔,和他当年在红星小学用的一模一样。
夜风卷着河水的腥气掠过碑林。最高的那块石碑上,孟青山隐约看见刻着"孟老师"三个字,后面的碑文被人故意凿花了。
祠堂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孟青山抬头,看见那只黑猫蹲在飞檐上,绿眼睛首勾勾盯着他。猫嘴里叼着个东西,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是李魁的助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