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命丧新婚之夜
"漫云,你真美。"刘岩飞的手指颤抖着解开杨漫云大红嫁衣的第一颗盘扣,烛光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杨漫云闭上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待我长发及腰,你在哪里?"这句诗像一把钝刀,在她心里来回磨了十年。
"砰!"
房门被踹开的巨响让两人同时惊跳起来,刘岩飞本能地将杨漫云护在身后,撞翻了桌上的合卺酒,酒液在红绸被褥上洇开一片暗色。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逆着月光,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握得发白的指节。
"舒...畅?"杨漫云的声音细如蚊呐,仿佛怕惊散一个梦境。
黑影向前一步,烛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被风霜雕刻过的面孔,右眉骨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延伸到太阳穴,眼睛里却燃烧着足以将人灼伤的火焰。
"十年。"舒畅的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他妈在阿富汗的枪林弹雨里数了3650个日出日落,就为了回来娶你。
"他的目光落在杨漫云散开的衣襟上,喉结剧烈滚动,"结果你在干什么?嫁给这个——"他上下扫视穿着喜服的刘岩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废物?"
刘岩飞涨红了脸:"这位兄弟,有话好说..."
"谁是你兄弟!"舒畅突然暴起,军靴踹翻雕花木凳,木屑西溅。
杨漫云看见他迷彩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还系着那条她编的五色绳——己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但绳结还是她打的相思扣。
"畅哥..."杨漫云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大红嫁衣铺开如血泊,"他们都说你死了...县里送来烈士证和抚恤金..."
舒畅的拳头在离刘岩飞鼻尖一寸处停住,他转向杨漫云,眼神突然变得可怕地平静:"所以你就迫不及待改嫁?连三年丧期都等不了?"
屋外传来看热闹村民的窃窃私语,有人举着火把,光影在纸窗上跳动如鬼魅。
杨漫云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舒畅把她抵在村口老槐树上亲吻,雨水顺着他的战术背包流进她衣领。
他说这次维和任务最多两年,回来就办酒席。
"我等你到第三年春天。"杨漫云攥住心口的衣服,那里别着舒畅送她的铜哨子,己经磨得发亮,"后来我爹摔下山崖,需要钱治病...刘家愿意出彩礼..."
刘岩飞尴尬地站在两个旧情人之间,手里还捏着准备掀盖头的喜秤,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别人故事的丑角,连呼吸都是错的。
舒畅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一个绒布盒子,金属开合的脆响在死寂的新房里格外刺耳,里面是一枚用子弹壳打磨的戒指,内圈刻着"SC?MY"。
"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舒畅把戒指举到杨漫云眼前,她看见他小指缺了半截,"塔利班的地牢里,我就数这个字母的笔画,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加起来是23,正好是我生日。"
杨漫云开始发抖,铜哨子硌得胸口生疼,她想伸手摸舒畅脸上的疤,却被刘岩飞拽住手腕,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纠缠成解不开的死结。
"苍天大地啊..."杨漫云仰头看着贴满喜字的房梁,泪水滚进鬓角,"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院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三辆没有牌照的越野车碾过晒谷场,舒畅眼神骤变,闪电般关窗吹灭蜡烛,把杨漫云和刘岩飞按倒在婚床下。
"别出声。"他的呼吸喷在杨漫云耳畔,带着硝烟和血的味道,"追我的人到了。"
黑暗里,杨漫云能听见三个人的心跳声。
刘岩飞的急促慌乱,舒畅的沉稳有力,而她自己——那颗心仿佛要撞断肋骨逃出来。
"他们是谁?"刘岩飞压低声音问,新婚喜服蹭满了床底的灰。
舒畅的拇指无意识地着枪柄:"上个月在边境截了批毒品,看来毒枭比民政局效率高。"
院墙外传来靴子碾碎瓦片的声音,杨漫云突然想起灶台上还炖着招待宾客的羊肉汤。
她三天前就开始准备这场婚宴,现在汤大概己经熬干了。
"东屋没人!"一个粗犷的男声喊道。杨漫云瞳孔骤缩——这是村支书儿子赵大虎的声音。
她下意识抓住舒畅的手腕,摸到一道凸起的疤痕。
舒畅反手扣住她的五指,嘴唇贴着她耳垂:"你家有后门吗?"
杨漫云摇头,发簪上的珍珠蹭到床板,她想起五年前舒畅翻她家墙头摔进猪圈,第二天全村都知道杨家闺女偷汉子。
"砰!"
堂屋的门被踹开,手电光柱扫过衣柜上贴的囍字。
杨漫云感觉刘岩飞在发抖,这个教书先生大概从没想过新婚之夜会躲在床底听追杀戏码。
"搜仔细点,"另一个声音阴恻恻地说,"那小子中了老大的枪,跑不远。"杨漫云闻到了煤油味——他们带了火把。
舒畅突然松开她的手,从腿袋抽出一把军刺,刀刃出鞘的瞬间,杨漫云看见他眼底闪过狼一样的冷光。
"数到三,你们往祠堂跑。"舒畅的气息拂过她睫毛,"别回头。"
刘岩飞突然抓住舒畅的衣领:"你要连累漫云?"黑暗中两个男人的目光相撞,杨漫云闻到火药味比院外的还浓。
"比起改嫁,"舒畅冷笑,"我觉得她更愿意当寡妇。"
杨漫云猛地捂住嘴。
五年前县武装部来人通知舒畅牺牲时,她确实想过悬梁自尽。
是阿娘哭着说"你死了谁给爹采药",才把她从凳子上抱下来。
手电光逼近内室,舒畅突然滚出床底,杨漫云听见肉体撞击的闷响,接着是刀刃入肉的"噗嗤"声,温热的液体溅到她脸上,带着铁锈味。
"跑!"舒畅的吼声和枪声同时炸响。
杨漫云被刘岩飞拽着往外冲时,回头看见舒畅把一个黑衣人过肩摔向婚床——她绣了半年的鸳鸯锦被溅满鲜血。
晒谷场上,留守的歹徒正用打火机点烟,杨漫云抄起墙角的铁锹拍过去,"当"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
她突然想起十西岁那年,舒畅教她打架要踢下三路。
"啊!"歹徒捂着裤裆跪倒,刘岩飞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温婉的新娘抡起铁锹又补了一下,动作熟练得像打过百八十场群架,下手之狠,那是一点都不含糊啊!
祠堂的老槐树后,杨漫云喘得肺叶生疼,刘岩飞的白衬衫染了血,不知是谁的,远处她家方向腾起火光,映亮半个夜空。
"他...会死吗?"刘岩飞问得艰难。
杨漫云摸出胸口的铜哨子猛吹三声——这是她和舒畅小时候约定的求救信号,回应她的是两声枪响,然后归于寂静。
"当年武装部送来骨灰盒,"杨漫云盯着越烧越旺的火光,"我打开看,里面是套军装。"
她转向刘岩飞,眼泪终于决堤,"你说,一个人要有多狠心,才会让爱人两次经历丧夫之痛?"
刘岩飞张了张嘴,祠堂方向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二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冲过来,领头的是杨漫云的嫂子王金花。
"哎哟我的姑奶奶!"王金花一把抱住杨漫云,"赵大虎带人来说你家进了逃犯..…."
她突然噤声,盯着杨漫云衣襟上的血渍。
人群后方,两个青年搀着浑身是血的舒畅走来,他迷彩服被割得稀烂,腹部缠着撕成条的喜帐,可手里还紧握着那个子弹壳戒指。
"漫云,"舒畅每说一个字就有血沫从嘴角溢出,"现在我是...…烈士还是..….奸夫?"
杨漫云甩开王金花冲过去,舒畅的重量压得她跪倒在地,她颤抖的手摸到他后背有个窟窿,正汩汩往外冒血。
"卫生所!快去叫李大夫!"她冲人群嘶吼,眼泪砸在舒畅脸上,五年前没能流尽的泪,今夜全都还给他。
舒畅用染血的手指描画她眉眼:"你穿嫁衣...…真好看..…."他的手突然垂落,戒指滚进泥土里。
杨漫云疯了似的扒开他眼皮:"舒畅!你他妈给我醒醒!"她扯下铜哨子塞进他嘴里,"呼吸!像教我的那样!"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喊"杀人了",有人嚷"报官",刘岩飞呆立在一旁,看着自己新娘把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姿态熟稔如拥抱过千百回。
李大夫赶来时,舒畅的脉搏己经弱得摸不到,老头掀开临时包扎的布条,倒吸冷气:"这得送县医院!"
"我去套车!"王金花的丈夫转身就跑。
杨漫云突然抓住李大夫的手:"先取子弹!他教过我的..."她扯开舒畅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己经发黑的伤口,"您看,这是贯穿伤,后面出口更大..."
刘岩飞震惊地看着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妻子,此刻冷静地指挥急救。
他突然明白,自己从未真正认识杨漫云——她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章节,早就被另一个男人写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