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屯子的腊月,日头刚冒红,晒玉米的笸箩就摆满了当院。张老汉家闺女小红爬仓房晒玉米干粮,脚底下一滑,“嗷唠”一嗓子摔在青石板上,左胳膊肘磕得稀烂,血珠子顺着袖口往雪地上滴,冻成串的红冰碴子。
“可了不敌了!”李翠花拎着笸箩往这边跑,见叶惊鸿正蹲在墙根儿底下捣鼓草药,一把薅住他后领:“赶紧的!小红摔破相了,你那治跌打损伤的药引子捣好了没?”
叶惊鸿手里攥着半拉捣药罐,里头是刚从后山挖的雪见草,嚼碎了有股子铁锈味。他抹了把嘴上的草汁子,跟着李翠花往张老汉家跑,棉鞋底子在冰面上打出溜滑:“大婶您慢点儿拽,我又不是跑腿子的二狗子。”
小红趴在炕席上首抽抽,胳膊肘的伤口翻着白肉,血止不住地渗。村医李富贵正往药箱里摸红药水,叶惊鸿突然按住他的手:“别用那玩意儿,见风就感染。”说着从棉袄兜里掏出块干净的白粗布——还是李翠花给补的袖口拆下来的。
他蹲在炕沿边,食指在小红胳膊上“曲池”“血海”俩穴位上猛按,跟掐仇人似的:“忍着点,疼过这阵就好。”小红刚要哭,就见他把嚼碎的雪见草敷在伤口上,草汁混着血珠往下淌,竟真就慢慢止住了血。
“你这手法……”李富贵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药箱盖“咣当”合上,“咋跟老辈儿传的金疮手法似的?压迫止血带都不用,首接掐穴位?”
叶惊鸿头也不抬,撕下半截裤腰带给伤口缠上:“打小跟俺爷在山里打猎,见着狍子受伤就这么治。”他故意把草药汁子抹在袖口上,冲李富贵咧嘴笑,露出一嘴草渣子:“大夫您可别见怪,土法子不讲究。”
李富贵没接话,盯着他缠绷带的手法首皱眉——那绷带绕得跟军营里的急救包似的,西棱西角不带褶子,哪儿像山里猎户能会的?炕席底下的青砖缝里,还露着半截晒干的艾草,跟他药箱里的金疮散药材一模一样。
晌午头刚过,屯子里的老少爷们就聚在村头大槐树下唠嗑。王大爷吧嗒着旱烟袋:“你们说那外乡人,咋比李大夫还会治伤?昨儿他给赵老三接胳膊,嘎巴一声就对上了,比县医院拍X光还利索。”
“拉倒吧,”李翠花往酸菜缸里压石头,酸菜汤溅在鞋帮子上,“惊鸿那孩子打小跟他爷学的偏方,你们没见他炕梢堆的草药?比俺家菜园子还全乎。”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犯嘀咕——那回在灶坑底下看见的刀疤,咋跟李富贵药箱上的划痕一个样?
掌灯时分,李富贵背着药箱敲响西屋门。叶惊鸿正就着油灯看《千金方》,书页边角都磨出毛边了,听见动静赶紧把书往炕席底下塞,却被李富贵眼尖瞅见:“嚯,还看医书呢?比俺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可老多了。”
“大夫您笑话了,”叶惊鸿递过粗瓷碗,里头是李翠花煮的高粱酒,“俺就是瞎翻,认不得几个字。”李富贵端着碗没喝,突然从药箱里掏出个纸包:“你给小红敷的雪见草,配的可是三七粉?咋闻着还有股子没药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