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誓言发得有点狠，但他必须表明决心。
程悦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她看着陈安，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确信的微弱希望。
他……他刚才说什么？发誓？还发这么毒的誓？
这……这还是那个喝醉了就砸东西，不顺心就打老婆的陈安吗？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砸在手背上，有点凉。
陈安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伸出手，想帮她擦掉眼泪，但手伸到一半，又犹豫着停住了。
他怕，怕自己的触碰会再次引起她的恐惧。
最终，他只是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阿悦，我知道……让你马上相信我很难。没关系，我们有时间。”
“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真的改了。以后，这个家，我来撑着，不会再让你们娘俩受一点委屈。”
程悦咬着下唇，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她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这么多年的打骂和绝望，让她早就死了心。
可现在，这个男人……这个让她又怕又恨的男人，突然变得这么……陌生，这么温和，甚至……有点让人心安？
她心里乱糟糟的，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沉默了许久，程悦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说道：“你……你先好好养身体吧。”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怯懦，但似乎……没有了之前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陈安松了口气，知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不指望程悦立刻原谅他，接受他，只要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就己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嗯。”他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你……你也累了吧？坐下歇会儿。”
程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但身体依旧有些僵硬，离床边保持着一点距离。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程悦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刚刚缓和一点的神色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她抬起头，看着陈安，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事就说。”陈安鼓励道。
程悦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那个……陈安……厂里……厂里来过电话了。”
“厂里？”陈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主是在轧钢厂上班的。
“嗯。”程悦点点头，眼神有些黯淡，“是……是李副厂长打来的。他说……等你醒了，就……就去厂里办一下离职手续。”
果然来了。
原主在厂里也是个刺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经常跟工友吵架甚至动手，喝酒误事更是家常便饭。
这次出事，虽然是意外，但恐怕厂里早就想找个由头把他开掉了。
“他说……你这次私自操作机器，违反安全规定，造成事故，影响很坏……厂里决定……开除你。”
程悦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了下去，仿佛被开除的是她自己一样。
这个年代，国营工厂的工作就是铁饭碗，一旦被开除，那可是天大的事！
意味着失去了稳定的收入来源，甚至连带着名声都会受影响。
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现在唯一的经济支柱也要断了，这让程悦怎么能不焦虑？
看着她惶惶不安的样子，陈安却没有像原主那样暴跳如雷，反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他对轧钢厂也没什么感情，更不想去应付那些复杂的工厂人际关系。
没了工作，正好可以想想别的出路。
凭他来自后世的见识，总不至于饿死。
“开除就开除吧。”陈安语气平淡地说。
“啊？”程悦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被开除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应该是大发雷霆，或者愁眉苦脸吗？
“我说，开除就开除吧，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安看着她震惊的眼睛，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可靠。
“阿悦，你别担心。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会让你们娘俩饿着的。”
“可……可那是铁饭碗啊！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工作？”程悦急了，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没了工作，我们……我们以后怎么过日子？欣儿……欣儿还要上学呢……”
“放心吧。”陈安打断她，语气坚定。
“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以前是我混，不知道顾家，以后不会了。我会想办法挣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他看着程悦，一字一句地说：“我说到做到。”
程悦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认真……
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心里充满了怀疑。
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他以前除了喝酒打架还会干什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如此笃定的眼神，听着他沉稳的承诺，她那颗惶恐不安的心，似乎……真的被安抚了一些。
丈夫的转变太大了，大到让她觉得不真实。
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或许……或许他真的变了呢？或许……日子真的能好起来呢？
这一丝微弱的希望，像是一点火星，在她几乎死寂的心湖里，悄悄地点燃了。
第二天一早，医生再次检查确认陈安情况稳定后，终于同意他出院了。
程悦去办理了出院手续，那点微薄的积蓄，经过这几天的住院费，几乎见了底。看着手里剩下的几张零票，程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陈安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接过她手里那个破旧的包袱。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他坚持自己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阳光有些刺眼，陈安眯了眯眼，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里感慨万千。
七十年代的西九城，没有后世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属于这个时代特有的味道，混杂着煤烟、尘土和一些说不清的气息。
一切都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