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凌晨两点转成绵密的雨针,顾砚蹲在高速公路护栏旁,指尖碾着柏油碎屑。三小时前的车祸现场被警戒线分割成破碎的拼图,消防员靴底带起的泥浆正慢慢覆盖那滩人形血迹。
"顾先生?"穿荧光背心的交警递来热咖啡,杯口热气在探照灯下蒸腾成雾,"监控显示你打了双闪。"
顾砚接过纸杯时故意让手指发抖,滚烫液体泼在腕表表盘上。表针停在九点西十七分——油罐车侧翻的精确时刻。他抬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后怕表情:"驾校教练说雨天要开警示灯。"
警察在小本子上记了几笔,突然用笔尖指向隔离墩:"你说听到金属撞击声前,有看到红色甲壳虫?"不远处的清障车正吊起那辆HelloKitty贴纸的残骸,车门上的卡通蝴蝶结被烧得卷曲发黑。
"后视镜盲区。"顾砚啜着咖啡,舌尖尝到速溶粉的涩味。他余光瞥见林小满正在救护车旁比划,少女手舞足蹈的模样活像解剖课演示肌肉运动。
尖锐的刹车声刺破雨幕。五辆黑色路虎呈楔形阵停靠,车头竖着纯银飞马标。顾砚数到第三辆车时瞳孔微缩——中间那辆慕尚的车窗贴膜泛着淡青,是军工级的防弹玻璃。
"沉星!"穿藏青唐装的老者拄着犀角杖疾步走来,杖头镶嵌的翡翠在强光下流转幽光。顾砚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戴着枚骨戒,戒面刻着繁复的云雷纹——明代锦衣卫暗桩的标识,去年他在潘家园见过赝品。
苏沉星从临时帐篷里探出头,护士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的止血贴。老者身后的保镖突然集体侧身,这个动作让顾砚想起迁徙的椋鸟群——训练有素,但带着机械的僵硬感。
"爷爷..."苏沉星声音发虚,怀里的青铜药匣被羊绒披肩裹住。老者犀角杖顿地的声响像法官敲下法槌:"胡闹!带着祖传医箱闯高速!"
顾砚退到警戒线边缘,靴底碾碎半包散落的棉签。林小满突然冒出来扯他衣袖:"顾哥,那个老爷爷的拐杖..."她压低声音,"像不像生物实验室的人骨标本?"
"犀牛角。"顾砚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滤嘴被雨水泡得发软,"二十年前就禁售了。"他抬眼时正撞上老者鹰隼般的目光,那眼神让他想起在野生动物园见过的金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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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现场勘查车的蓝光转成常亮模式。顾砚看着他们用镊子夹起那枚玄铁箭头,金属表面残留的切削纹在物证袋里泛着冷光。年轻法医突然"咦"了声,箭簇内侧的凹槽里卡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金箔。
"南宫..."法医对着放大镜喃喃自语。顾砚假装系鞋带凑近,瞥见金箔上的阴刻篆文——确实是岭南南宫氏的族徽,他在某次地下拍卖会的请柬上见过类似纹样。
"小伙子。"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犀角杖散发的沉香味压过了血腥气,"听说是你救了沉星?"他食指骨戒的动作,像在盘玩陈年核桃。
顾砚首起身时晃了晃,刻意让声音发飘:"运气好..."话没说完就被林小满打断:"顾哥空手砸开了防弹玻璃!"少女举着包纱布的手比划,"像电影里的超级英雄!"
空气突然凝固。保镖们的手同时探向腰间,顾砚听见至少三把陶瓷刀出鞘的摩擦声。苏沉星小跑过来时白大褂下摆扬起,露出踝关节处的电子镣铐——保外就医的犯人常用这种设备。
"小满开玩笑呢。"她揽住老者手臂,翡翠镯子撞在犀角杖上叮咚作响,"顾先生是用安全锤破窗的。"说着朝顾砚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顾砚配合着举起右手,掌心刚缝合的伤口渗出星点血迹:"4S店送的破窗器。"他故意露出后怕的神情,"没想到真用上了。"
老者目光扫过他腕间的廉价电子表,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这个微表情让顾砚想起古玩店老板鉴定赝品时的神态——三分轻蔑七分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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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医院走廊飘着84消毒水的味道。顾砚靠在消防栓旁啃三明治,火腿肠的淀粉味让他皱眉。林小满坐在长椅上晃腿,石膏固定的左臂像根过粗的粉笔。
"他们为什么带走你的手机?"少女用完好那只手戳他背包,"连SD卡都拔走了。"
顾砚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交通事故取证。"他数着对面墙上的瓷砖裂缝,第三排第五块裂痕形状像把匕首——和三个月前出租屋门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电梯"叮"的一声,苏沉星推着治疗车出来。她换了件驼色高领毛衣,青铜药匣锁在治疗车底层。顾砚听见金属抽屉里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像是瑞士钟表匠调试精密机芯。
"查房?"他瞥见治疗车上的镇定剂盒子。苏沉星耳后的翡翠吊坠随点头动作摇晃,灯光下可见内部棉絮状纹路——这是清代老坑种的特征,他在苏富比拍卖图录上见过类似藏品。
林小满突然吸着鼻子凑近:"苏医生身上有当归的味道。"她像警犬般翕动鼻翼,"还有...石菖蒲?"
"观察力不错。"苏沉星抽出口袋里的香囊,暗金色流苏扫过治疗车把手,"安神用的古方。"她转头看向顾砚时,颈侧血管微微凸起,"顾先生对中药有研究?"
"送过半年同仁堂外卖。"顾砚用脚尖碾灭烟头,青烟在"禁止吸烟"的标识牌前袅袅散开。电梯井传来钢索摩擦声,他数到第十七声时,安全通道的门缝闪过半张戴口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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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天台积着未干的雨水。顾砚趴在围栏上俯瞰城市夜景,指间夹着的烟始终没点燃。身后铁门吱呀作响,苏沉星的声音混着夜风飘来:"他们盯上的是青囊锁。"
顾砚转身时扫过她毛衣下摆——没有电子镣铐,踝关节处留着环状压痕。青铜药匣此刻就放在水箱旁,匣面饕餮纹在月光下宛如活物。
"明代工部的双鱼机关锁。"他用鞋尖轻点地面水渍,"据说要用子午二时的唾液激活。"这是上周在旧书摊翻到的野史记载,摊主当笑话讲给他听。
苏沉星突然轻笑,笑声很快被夜风吹散:"那本书是我曾祖父捐给图书馆的。"她手指抚过青铜匣侧面的云纹,"真正的钥匙在这里。"说着扯开高领毛衣,锁骨处的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妖异。
顾砚后撤半步,这个动作让苏沉星笑意更深:"别紧张,不是巫蛊之术。"她指尖按在朱砂痣上,"苏家嫡系的血,混合辰时露水..."话音未落,青铜匣突然发出机括转动的轻响。
远处传来货轮悠长的汽笛。顾砚看着匣内泛黄的绢布,呼吸节奏丝毫未变——确实是《青囊书》残卷,但右下角的虫蛀痕迹与他在大英博物馆见过的副本不同。
"三个月前南山墓园出土的文物..."苏沉星将残卷展开,汉代隶书在月光下泛起奇异光泽,"被替换过。"
顾砚突然抓住她手腕,拇指按在内关穴:"你服用了超过三倍剂量的β受体阻滞剂。"掌心传来的脉搏像即将停摆的钟摆,"有人在给你下毒。"
苏沉星瞳孔骤然收缩,治疗车方向传来金属落地的脆响。两人转头时,正看见林小满呆立在门口,她脚边滚落的镇静剂安瓿瓶折射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