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夜雾裹着咸腥的水汽，路灯在雾霭中晕染出昏黄的光圈。沈砚之倚着斑驳的砖墙，指尖无意识着父亲遗留的怀表。表盖内侧镌刻的星图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幽蓝冷光，那是二十年前父亲在灰鸽组织执行任务时，从南洋带回的纪念品。此刻，面前少年发亮的眼睛让他恍惚间回到从前，刚入警队时自己何尝不是这般满怀热忱。
"想跟我学查案？" 沈砚之喉结微动，翻转怀表的动作带起一道银亮弧线。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煤油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恰好落在张宇仰起的稚嫩面庞，映得那双眼睛愈发晶亮。少年鼻尖还沾着下午查案时蹭到的煤灰，此刻却像被点亮的灯笼，连帽檐下的绒毛都跟着雀跃。
"先把 ' 江安号 ' 所有船员的家属名单背下来 —— 记住，是三代以内血亲，包括嫁出去的女儿、倒插门的女婿。" 他忽然贴近少年耳畔，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尤其是那些突然改了籍贯、换了姓氏的，指甲缝里藏着大海腥味的，都给我盯紧咯。"
张宇的喉结紧张地滚动，却猛地立正，胸脯挺得像面鼓："保证完成任 ——"
"别急。" 沈砚之抬手止住少年的豪言壮语，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拆开层层包裹，露出几块糕点，"再去法医科帮苏法医提炼荧光藻血清。这活儿比熬鹰还磨人，得守着蒸馏瓶三天三夜不能合眼。" 他掰下碎屑塞进少年掌心，粗糙的指腹擦过张宇冻得通红的指尖，"饿了就吃这个，记住，别碰实验室里的桂花糕，那是给苏法医醒神用的。"
少年盯着手中的糕点，突然咧嘴笑了，缺了颗门牙的缝隙漏着风："沈头放心！" 话音未落，他己像只撒欢的猎犬般朝法医科方向窜去，歪斜的警帽在夜风里摇摇欲坠，军靴踏碎水洼时溅起的水花，将地上的月光搅成细碎的银鳞。
"是！沈头！"张宇猛地立正，歪斜的警帽终于戴正，帽檐下的眼神亮得惊人，"我保证比户籍科的小赵记得牢，血清炼得比绸缎庄的胭脂还纯！"话音未落，少年己像只撒欢的猎犬般朝法医科方向跑去，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渐渐消散在雾中。
沈砚之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张广胜在码头的话突然在耳畔回响。"防痨针是姓警察局给的"，短短一句，却像根钢针深深扎进他心里。陈副局长那张堆满油光的胖脸浮现在眼前，平日里总爱捧着紫砂壶煮龙井的人，此刻或许正坐在雕花檀木桌前，用那支金尖钢笔，在崭新的军火清单上篡改数据，将警署勘查报告里的真相一点点掩埋。
法医科的玻璃窗透出暖黄灯光，苏清璃的剪影在玻璃上轻轻晃动。她手持移液管，正将新提取的血清滴入培养皿。荧光藻在液体中舒展，划出幽绿的光痕，与沈砚之掌心青铜钱币上的纹路竟完美重合。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张宇抱着一摞卷宗撞开房门，培养皿中的液体剧烈震颤，泛起的涟漪与江心岛方向传来的低沉嗡鸣产生共鸣——那是与潮汐共振的特殊频率，暗藏着某种神秘的召唤。
"张宇，把齿轮给我。"苏清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当齿轮浸入血清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齿轮开始自行旋转，带动液体形成旋涡，映在墙上的光影竟组成半幅残缺的江图。苏清璃忽然想起父亲笔记中的话："工器归位之日，便是龙首睁眼之时。"江龙帮走私的军火、温衡拿出的齿轮、张广胜隐瞒的密道，这些原本零散的线索，此刻如拼图般逐渐清晰，而他们所见的，不过是九龙会庞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警署外，黄包车的铜铃接连响过三声。沈砚之的办公桌上，新送来的卷宗封皮上，一个极小的"工"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粉色——那是张宇用凤仙花汁做的标记。翻开卷宗，半张泛黄纸条飘落，正是张广胜在当铺暗格留下的字迹："沈探长，防痨针的批号，去查1932年的江城汇丰洋行。"钢笔尖悬在"汇丰洋行"西字上方迟迟未落，沈砚之突然想起，温衡办公室的信笺，正是这家银行的定制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