舢板撞上白鹤滩礁石的刹那，仿佛整个江面都被点燃。装满桐油的木桶接二连三炸开，冲天的火光将翻涌的浪涛染成血色。沈砚之被气浪掀入江中，刺骨的江水如无数冰锥灌进鼻腔，他在浑浊的水流中奋力挣扎，指尖突然触到某种坚硬且嶙峋的异物。借着爆炸的余光，他惊恐地发现，这片礁石群竟是由累累白骨浇筑而成，每具骸骨的臼齿都嵌着荼蘼花银冠，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沈砚之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掰开第三具尸骸的下颌，从中取出一卷用油纸包裹的胶卷。当胶卷在水中显影，杜公馆的地下金库结构图逐渐清晰，而胶卷背面，用钢笔潦草地写着：“杜先生助”。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震，难道在这场生死博弈中，青帮首领杜月笙一首在暗中相助？
“沈砚之，看那边！”苏清璃的呼喊声穿透火光传来。她浑身湿透，白大褂早己被火燎得破破烂烂，却依然紧握着柳叶刀。她奋力划开一具浮尸的肚腹，从中取出的胃袋里塞满了仁丹包装纸。浸水后的包装纸上，渐渐显出与青铜钱币缺口完全契合的密符。更令人震惊的是，每张包装纸的角落，都印着极小的“杜”字暗纹。这些线索如同拼图般逐一浮现，指向了那个在上海滩只手遮天的人物。
两人顺着暗流漂至文昌阁时，阁顶的青铜钟突然自鸣，钟声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沈砚之的怀表在声波共振中裂开，露出老陆最后时刻塞进他口袋的微型发报机。当摩尔斯电码与钟声频率同步，地砖下的暗格轰然开启，整箱贴着“仁丹”标签的铀矿石显露出来。就在这时，发报机突然收到一串急促的信号，经过破译，竟是杜先生的暗语，指明青帮钨砂船将于今夜子时从十六铺码头出港，船底夹层藏着离心机核心部件。
“原来杜先生一首在暗中布局！”沈砚之握紧发报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从未想过，这个在江湖中声名赫赫的青帮大佬，竟会与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话音未落，云娘如鬼魅般从梁上跃下，腕间银铃震碎满地青砖。她抛来一张《宇宙锋》戏票，语气急促：“杜先生让我转交给你们，唱词里藏着爆破坐标。”江面突然翻涌，数百盏荼蘼花河灯顺流而下，宛如一条燃烧的星河。沈砚之眼疾手快，抓住一盏，发现灯芯竟是微型雷管，而灯罩上的放射性符号旁，刻着若隐若现的“杜”字标记。
杜公馆码头，第一盏河灯轰然炸响，火光冲天。在熊熊烈火中，沈砚之看见云娘身着红衣，身姿矫健如燕，甩出的飞镖精准地将仁丹广告钉入日本领事馆的匾额。这一幕，仿佛是对敌人的公然宣战。
杜公馆金库门前，十二枚青铜钱币的缺口完美拼成荼蘼花图腾。沈砚之深吸一口气，将沾满霍乱菌血的钥匙插入锁孔。刹那间，整座建筑剧烈震颤，开始倾斜西十五度——原来这金库竟是一艘半埋地下的德国潜艇改造而成。“民国二十二年，杜先生用三千吨钨砂换了这东西。”苏清璃的银戒在铀矿石上刮出火花，培养皿中的菌株在幽蓝的光线下疯狂增殖，仿佛在诉说着敌人的疯狂阴谋。
沈砚之在金库最深处的保险柜里，找到了真正的《宇宙锋》戏本。当他用神经毒素涂抹泛黄的纸页，密密麻麻的摩尔斯电码显现在台词间隙，那是天工社用七年时间测绘的，日本在华所有生化基地的坐标。这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关键，也是为无数牺牲者报仇的希望。
就在此时，江面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透过潜艇的潜望镜，沈砚之看见“江安号”的残骸缓缓从江心竖起，螺旋桨上的铀235标记与月光共振，发出幽蓝的光环。十二架挂着仁丹广告的飞艇掠过火海，每只气囊都在喷洒混有霍乱菌的硫铁矾粉末，所到之处，皆是死亡的气息。
“该谢幕了。”苏清璃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她将最后一支毒素注入心脏，锁骨处的灰鸽纹身彻底化作惨白。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释然与决绝。在沈砚之震惊的目光中，她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纵身跃入江水，朝着飞艇的氢气舱奋力游去。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沈砚之翻开戏本末页。在血污与火光的映照下，杜先生用朱砂写下的字迹逐渐显现：“灰鸽护城，青帮守土，共盼破晓。”远处，十六铺码头方向亮起了杜公馆特有的三色信号灯——那是杜先生完成钨砂船拦截的信号。黎明前的黑暗中，尽管硝烟弥漫，废墟遍地，但灰烬里的星火正在悄然燎原，为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带来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