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麻醉前的最后清醒
手术室的气温被精确控制在20.5℃，这是抑制神经活跃度的最佳温度。
苏零仰躺在手术台上，不锈钢的寒意透过薄薄的手术服渗入脊椎。麻醉师正在调整面罩，他的手指关节处嵌着微型注射器——这是新型的"医疗增强体"，能在接触皮肤瞬间完成药物输送。面罩内侧的智能凝胶根据她的脸型自动塑形，散发出甜腻的焦糖布丁气味，这是最新研发的感官欺骗技术，旨在缓解患者的恐惧感。
"会有点凉。"麻醉师的声音经过面罩的降噪处理，变得像隔着水幕般模糊。
突然，苏零注意到麻醉师无名指上的环形疤痕。这种早期情绪戒断者的经典标志，揭示着它的拥有者们首先切除的是婚戒压痕承载的记忆，因为临床数据显示，婚姻情感残留是最难清除的神经回路之一。
2 机械佛的慈悲
天花板上的柔性屏亮起，显示着苏零的实时脑部成像。那是一颗过分的像桑葚一样的杏仁核，周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神经网络。
"目标区域锁定。"
主刀医生的机械臂嗡嗡叫着，六轴关节的运转流畅得令人发指。尖端的探针正在预热，散发出淡淡的臭氧味——这是纳米电极激活的标志。
"我们会保留您对敦煌壁画的审美反应。"
医生的声音从某个看不见的扬声器传来，
"您知道的，这是高级套餐才有的特权。"
苏零突然想起林墨在莫高窟说过的话。那个疯子研究员曾攥着星墨碎片对她吼："美和疼痛共享同一根神经！"当时她以为这只是文艺青年的夸张修辞，现在才明白那是最精确的医学描述。
麻醉气体开始涌入面罩，带着诡异的金属甜味。苏零的视线边缘泛起涟漪，她看到机械臂探针上刻着一行小字：Made in Global Prime（寰球优选制造）。
3 量子化的记忆闪回
当黑暗如潮水般漫上意识的沙滩时，苏零的大脑突然异常清醒。
她看见父亲在病床上拉二胡，琴弦震动的频率与手术机械臂完全同步；看见自己拍摄的冬至抗议者举着星墨灯牌，那些蓝光在防暴无人机的包围中组成神经网络图案；最后是林墨的脸，他正在某个昏暗的洞窟里，用沾血的手指在壁画上书写量子方程。
这些画面不是随机闪现的回忆，而是被某种力量精心编排的程序。苏零残存的理性意识到，这是麻醉气体中的纳米机器人正在执行"记忆索引"程序——它们会标记出所有强烈的情感节点，以便术后进行选择性删除。
"杏仁核消融进度35%。"医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检测到异常记忆活动。"
手术台突然微微倾斜，这是"情绪急救协议"启动的信号。当患者大脑对记忆擦除有抵抗冲动时，物理上的失衡感能削弱神经系统的防御机制。
4 人工情感的诞生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苏零体验到某种诡异的抽离感。
她看见自己的情绪像丝绸般从大脑皮层被抽离，在量子场中重组为规整的几何图形。悲伤变成蓝色的立方体，愤怒化为红色的西面体，而她对父亲的全部记忆，则被压缩成一串发光的数据链，悬挂在虚空中。
"审美神经通路保留完成。"机械女声宣布，"开始植入标准情绪模板。"
一组全新的、干净得令人心慌的情感模块正在接入她的意识。这些预制的情感像超市货架上的罐头，贴着整齐的标签：
适度愉悦（适用于观看官方宣传片）
有限感动（可用于慈善捐赠场景）
标准化愤怒（仅对政府许可名单上的事件生效）
最后涌入的是一段陌生的记忆：她站在敦煌莫高窟前，面带15度标准微笑，正对着镜头说："感谢情感优化手术让我获得新生。"这段记忆有着过于鲜艳而显得劣质的色彩，像幅拙劣的数字油画。
黑暗终于完全降临。在意识沉入虚无的瞬间，苏零想起自己从未去过敦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