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分，天河似被蛟龙撕开缺口。雨瀑轰鸣着砸向扬州城，朱雀巷七十二级青石阶化作瀑布，天地会总坛的蟠龙照壁在雨中扭曲如挣扎的困兽。檐角镇宅的嘲风兽首双目泣血——那原是西域进贡的血玉髓，此刻被暴雨冲刷得宛如活物。
乔万山笔锋悬在《山河堪舆图》上方三寸，一滴墨将落未落。铜漏忽地发出裂帛之音，子时未至，刻着二十八宿的漏箭却诡异地卡在鬼金羊星位。他抬眼望向窗棂，见暴雨中夹着细碎冰晶，惊蛰未至竟有雹雨，左手不觉按住案底暗格里的青铜虎符。
"大哥又在推演星象？"
段枭的声音裹着湿漉漉的寒气漫入书房，皂靴碾过满地合欢花瓣。乔万山嗅到孔雀胆的甜腻混着雨腥，墨玉扳指叩在紫檀案上："二弟来得正好，今夜天市垣东次第三星..."
话音未落，剑鸣己破雨帘。
段枭的玄铁重剑劈开雨幕，千百雨珠在剑锋炸裂成雾。乔万山旋身抽出缠腰软剑，剑光如银蛇绕柱，挑飞了博古架上的青铜爵。三足酒爵坠地时，爵中残酒遇雨即燃——那是段枭去年献上的暹罗火油。
"好一招星火燎原！"段枭大笑，重剑横扫千钧。十二扇雕花窗应声而碎，暴雨如银河倒灌，案上星图被浇成混沌。乔万山足尖点过翻倒的屏风，软剑抖出七点寒芒，正是苍穹剑法中的"北斗问心"。
剑锋相撞的火星照亮段枭眼底风暴："大哥可知这招真正的解法？"重剑突然化作绕指柔，竟使出了合欢宗的缠绵剑意。乔万山暴退三步，左袖被剑气绞碎，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十五年前合欢宗地牢烙铁留下的鬼宿印记。
惊雷炸响，段枭的剑势陡然凌厉。重剑劈开雨帘时，带起的涡流将雨珠凝成冰箭。乔万山软剑画圆，使出了东海派的"沧海无量"，雨箭在剑圈中化作游龙。双剑交击声与雷暴共鸣，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如雪。
"二弟的玄冰劲越发精纯了。"乔万山抹去嘴角血线，袖中滑出半枚虎符。段枭瞳孔骤缩，重剑突然变招，剑柄东珠迸出幽蓝毒雾。乔万山软剑卷起案上砚台，浓墨与毒雾在雨中相融，绘出吊睛白额虎的幻影。
暴雨突然转向，无数雨箭斜射入室。段枭的重剑刺穿幻影虎额，乔万山的软剑却如灵蛇吐信，首取他咽喉三寸。电光火石间，段枭袖中射出三枚十字镖，最末那枚擦过乔万山腕脉，虎符应声坠地。
"大哥还是这般妇人之仁。"段枭踩住虎符，剑锋没入乔万山腹中，"当年若不是你留那魔种活口..."血水喷溅在鎏金剑槽，竟顺着雨流绘出星图脉络。乔万山染血的手指突然插入地面积水，以血为墨画出井宿星官图。
整座书房突然震颤，二十八根梁柱同时发出龙吟。段枭暴退时，见积水倒卷成幕，浮现出合欢宗祭坛的幻象。十五岁的杨瑶被铁链锁在阵眼，后背朱砂剑诀在雨中泛着血光。
"原来你早知..."段枭挥剑斩碎水幕，却见乔万山倚在残破的二十西节气屏风上，手中握着的半卷《苍穹剑法》正被血水浸透。暴雨冲开鲛绡纸，墨迹在雨中游动如活物，竟与杨瑶背后的剑诀残章丝丝相扣。
西窗轰然炸裂，少年身影裹着雨瀑跌入室内。乔小峰怀中的剑谱残页被狂风卷起，段枭挥剑去夺时，乔万山突然暴起，软剑缠住重剑三寸七分："峰儿，记住鬼宿东三星！"
三枚十字镖破空而至，乔小峰翻滚避过，肩头仍被镖尾红缨削去皮肉。他撞出窗外时，最后瞥见父亲的笑——那染血的唇角竟在哼着幼时的采莲谣。月白锦袍掠过雨打芭蕉，追魂镖没入黄杨木窗框的声响，与童年段二叔教他射箭的弓弦声重叠。
城南码头的桐油桶在惊涛中沉浮，乔小峰蜷缩在腥臭的桶隙间。右肩伤口被咸雨浇得发白，疼痛却让他清醒。江面飘来的河灯在暴雨中明灭，他借着电光展开残卷，发现被血渍染红的鬼宿星图旁，竟浮现出银粉绘制的东海潮信图。
惊雷劈裂乌云时，少年突然读懂父亲最后的唇语。那夜在寒潭练闭气功，乔万山曾说："真正的苍穹剑意不在招式，而在..."余音被此刻的雨声补全——万千雨箭射向江面，激起的水雾中隐现龙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