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七号机的断经率突然飙升到千分之三。我蹲在机台底部调整综框，瞥见李春桃深灰色西装裙下摆沾着一片棉絮，漆皮高跟鞋尖顶开工具柜门时，露出脚踝处褪色的栀子花纹身。
"张技术员。"她的声音像换了个人，工牌上"副科长"三个镀金字刺得我眼疼，"设备科要求今天必须恢复生产指标。"递来的整改单上印着一枚鲜红的公章，落款处"李春桃"的签名比王师傅的还遒劲。
赵美玲嚼着泡泡糖晃了进来，露脐吊带配牛仔热裤，肚脐钉在日光灯下首反光："李大科长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她故意把"科长"二字咬得粘牙，"昨晚在厂长楼加班到几点啊？"
设备科的小林这时抱着德文手册挤进来，金丝眼镜换成了无框的："按新规要换进口停经片。"他手腕上的劳力士绿水鬼闪着幽光，"李科长特批的紧急采购。"
李春桃的珍珠耳钉晃了晃："这是技术规范。"她翻开电大教材，指甲新做的法式美甲划过示意图，"国产停经片完全符合..."突然顿住——我正拆下的断经片上刻着"王记"钢印，是王师傅生前托付给她的手工作坊特制品。
电工老周这时猫腰钻了进来，帆布工装蹭满了电缆油："新装的变频器老是跳闸。"他安全帽上贴着夜大补习班广告，裤兜里别着《电工中级证》。李春桃弯腰查看电路图时，西装裙后摆的线头勾住我扳手，嗤啦一声裂开了十公分。我又一次不经意的看到了肉色的蕾丝。
"先穿我这个。"我脱下工装外套递了过去。她没接，她用回形针别住了裙摆："去拿PLC编程手册。"腕表表带下露出半截烫伤，像一枚褪色的印章。
当更衣室里传来争吵声时，赵美玲正教我认进口传感器的德文标签。穿粉紫吊带裙的新女工哭着冲出来，胸口工牌印着"崔小娟"——设备科崔科长的侄女。李春桃的粉饼盒摔在了长椅下，镜面裂成了蛛网。
"不就弄坏你支口红嘛！"崔小娟抹着眼泪跑开，水晶凉鞋在油污上首打滑。赵美玲捡起断成两截的雅诗兰黛："去年市价要我半个月的工资呢。"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崔科长给李姐介绍对象了。"
暴雨又一次砸在采光窗时，七号机突然发出了分娩般的嘶吼。李春桃的高跟鞋卡进了地沟栅，我扶她时摸到西装料下的肩膀硌手——比当挡车工时瘦了两圈还不止。她推开我的手，赤脚踩在油污里："编码器故障！"
小林举着防爆手机录像："违规操作要追责！"他的阿玛尼衬衫袖口溅上了冷却液，立刻用湿巾擦拭。赵美玲突然把泡泡糖粘在他的镜头前："拍清楚点，这摊油渍可是你们设备科漏的。"
抢修到深夜时，李春桃的盘发散成了海藻。她扯下自己的丝袜缠住了渗油的液压管，大腿内侧的烫伤疤痕在应急灯下泛着青。我递扳手时碰到她冰凉的指尖："你以前不用香奈儿五号。"
"这是接待外商需要。"她的睫毛膏己经晕成了黑圈，"明天市领导来考察。"更衣镜映出她补妆的手在抖，导致口红画出界，像一道新鲜的伤口。
崔科长带着穿报喜鸟西装的男人闯进来时，我正在校准电子提花机呢。"这位是我们的春桃姑娘。"崔科长笑得像裂开的山竹，"市经贸委陈主任，年轻有为啊。"男人腕上的欧米茄星座表带勒进肥肉里，目光粘在了李春桃撕破的裙摆上。
赵美玲这时突然挤了进来，超短裤下双腿蹭满了油彩："李科，工会说您当选三八红旗手啦！"她假睫毛忽闪，"要穿正装领奖呢。"陈主任的手刚搭上李春桃椅背，就被她起身时的文件夹撞开。
暴雨引发跳闸那刻，我正攥着李春桃的毕业照发呆。照片里她穿着借来的学士服，背景板角落露出王师傅的工具箱。黑暗中有香水味逼近，她的发梢扫过我的鼻尖："帮我把这个交给赵姐吧。"硬皮日记本里夹着设备科的黑账，最新一页记着陈主任的签字批条。
"你自己..."话没说完就被她的唇膏堵住，草莓味在机油的气息里炸开。三秒也许五秒，警报灯亮起时她己经退到安全线外，补好的唇妆在蓝光下像淬火的钢。
崔小娟的尖叫是从德国织机方向传来的。我们冲过去时，她的雪纺吊带裙卷进了送经轴，水晶凉鞋挂在急停按钮上。李春桃按下红色蘑菇头时，腕表带崩断了，表盘裂纹正好割裂"1983"的年份数字——那是王师傅留给她的遗产。
"救我啊..."崔小娟的蕾丝内衣带勒进了皮肉，大腿在钢轴上擦出血痕。李春桃抄起液压剪，我抱住她后腰时摸到凸起的脊骨："数三下！"液压剪咬断布料的瞬间，只穿一身内衣的崔小娟栽进了我的怀里，她的眼泪己经把眼线冲成了黑河。
崔科长赶过来时，李春桃正用西装外套裹住他侄女。"你们这是故意的！"他金利来皮带扣刮花了控制屏，"我侄女要是留疤..."赵美玲晃着手机挤进来："崔科，要看看十分钟前谁在仓库清点回扣吗？"
暴雨停歇时，李春桃在更衣室里缝裙子。我递去王师傅的搪瓷缸，她突然问我："还记得当年油壶里的栀子花吗？"月光爬上她锁骨，那里新添了一串英文纹身——翻译过来是（经纬）的意思。
赵美玲这时踹门而入，职业装换成了露背舞裙："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陈主任被双规了！"只见她脚踝上新纹了朵栀子花，"设备科那帮孙子在转移账本呢！"
李春桃此时咬断缝衣线："去仓库。"她的漆皮鞋踩过了水洼，王师傅手绘的厂区地图从衣袋滑落。我捡起时发现背面新添的墨迹——是电大毕业那晚画的液压系统图，齿轮参数旁画着颗小小的红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