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幻象如碎玻璃般剥落的刹那，程默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虚假的纯净白光。当视野重新聚焦时，他正蜷缩在医疗舱的束缚椅上，五岁孩童的身躯被金属环牢牢固定。空气中弥漫着防腐剂与电离辐射混合的刺鼻气味，头顶的无影灯在金属墙面投下蛛网般的仪器阴影。
"记忆提取进度87%。"戴雨的机械音从头顶传来，"准备植入第七段人工记忆。"
程默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被困在这具幼年身体里，只能被动体验过去的真实场景。他的眼角瞥见左侧观察窗——那里没有飘雪，只有泛着荧光的深海孢子粘附在强化玻璃上，像一群饥饿的水母。
"疼......"孩童的声带不受控制地呜咽。程默感受到后颈被刺入针头的锐痛，冰冷的药剂顺着脊椎扩散。金属天花板上的机械臂降下，钳口夹着一块发光的芯片。
戴雨的脸突然出现在视野上方。她的机械右眼旋转对焦，虹膜里映出程默扭曲的倒影。但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左眼——瞳孔深处闪烁着与"深海之息"完全相同的蓝光。
"痛苦是让你记住人性的工具。"戴雨将芯片贴近程默太阳穴，手术刀划开娇嫩的皮肤，"没有痛觉的生物，永远不会理解什么是爱。"
芯片植入的瞬间，程默的大脑炸开无数画面：林月抱着他看虚构的雪景、父亲（根本不存在的人物）教他放风筝、甚至还有早己灭绝的宠物狗......这些记忆像糖衣包裹着毒药，每个温馨场景的角落里都藏着实验室的蛛丝马迹——窗外的"云朵"是通风管滤网，"阳光"来自全光谱灯管。
"记忆缝合开始。"戴雨的机械臂探出细如发丝的神经导管，"特别注意边缘细节，海马体对不连贯处最敏感。"
程默的复眼功能突然在记忆场景中激活。他看清了那些导管尖端都有微型注射器，正在往他的脑组织里植入纳米级的机械结构。更可怕的是，导管表面刻着与胎记相同的符文——这些装置本身就是"深海之息"的衍生科技。
"为......什么......"孩童的声带挤出破碎的问句。
戴雨的动作停顿了0.3秒。这个细微的破绽让程默看到她的机械右臂在颤抖，液压管渗出淡蓝色液体。当她俯身调整束缚带时，一缕头发垂落，露出后颈上被刻意掩盖的鳃痕——与程默的一模一样。
"因为园丁需要相信自己是花朵。"她耳语时的气息带着金属味，"等你长大了，会明白这种仁慈。"
医疗舱的门突然滑开。程默的复眼捕捉到门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是林月，她怀里抱着某种生物培养舱。两人目光相遇的刹那，林月迅速用唇语说了三个字，随即被自动门切断：
找雪人
记忆场景突然扭曲。程默的意识被抛入更深的记忆底层，那里是连戴雨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原始数据场。无数真实记忆的碎片像腐烂的海藻漂浮在意识海洋中：
戴雨对着镜子切除自己右眼的血肉组织；
林月偷偷调换培养液标签时颤抖的双手；
赵铁柱的机械心脏上刻着的星际坐标；
海底石门内侧用血迹写着的"不要相信雪景"......
"警告：记忆防御机制激活。"戴雨的电子音变得急促，"准备强制休眠。"
程默突然明白了一切。在麻醉气体喷出的前一刻，他用五岁孩童能爆发出的最大力量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戴雨的机械右眼上，腐蚀金属表面的伪装层，露出下面刻着的一行小字：
原型体0号-林月
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程默看到戴雨（或者说林月的克隆体）撕下了机械右臂。那下面根本不是金属结构，而是与程默相同的、长着荧光血管的血肉之躯。
"记住......"戴雨用真实的生物声带说，"所有雪都是谎言......"
麻醉剂终于起效。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程默的复眼捕捉到医疗舱某个角落的异常——那里堆着七个雪人玩偶，每个的纽扣眼睛都是不同颜色的晶体。最小的那个玩偶手里，攥着一片真正的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