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指尖触碰到石门表面时，一股奇异的温暖突然包裹全身。海水的压力、结晶化的刺痛、甚至呼吸的需求全部消失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雪地中央。
"默默，看啊！"
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默转身，看见林月穿着那件熟悉的褪色棉袄，掌心向上接住飘落的雪花。这不对劲——末日后的第五年，全球气候控制器就永久冻结了大气层，自然雪早己成为历史课本里的名词。
"这是......"程默的声带发出五岁孩童的细弱声音。他低头看到自己穿着破旧的连体棉服，右手还攥着半块融化了的巧克力——那是2032年冬季配给的特供品，里面掺了抗辐射药剂。
林月蹲下身，将一团雪按在程默掌心。冰冷的触感过于真实，雪花晶体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但程默的复眼（这个幻境里它变回了普通眼睛）捕捉到异常：每片雪花的几何结构完全一致，边缘还有纳米级的机械纹路。
"人造雪。"程默突然用声音说道。
幻境凝固了一秒。林月的笑容僵在脸上，飘落的雪花悬停空中。远处本该是贫民窟的地方，此刻矗立着童话般的尖顶木屋，烟囱飘出的白烟形成完美的螺旋。
"记忆修正程序启动。"林月的嘴唇机械开合，声音变成戴雨的电子音，"建议回归预设场景。"
程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故意踩向一堆积雪，靴子陷进三十厘米却毫无寒意。当他把手伸向最近一棵"松树"时，指尖首接穿透了全息投影，碰到后面真实的金属壁——那是新方舟号医疗舱的弧形舱壁。
"够了！"程默用五岁的身躯爆发出怒吼。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纳米机械在舌面上分解，释放出熟悉的药物苦味——正是戴雨每天给他注射的抑制剂配方。
幻境像老式电视般闪烁。林月的形象像素化又重组，变成了穿着白大褂的戴雨。她手中的雪团变成注射器，针尖滴落的液体在雪地上腐蚀出"HK-7"的标记。
"你五岁那年见过雪。"戴雨的机械右眼旋转对焦，"在培养舱的虚拟环境里。那次测试决定了你是否值得拥有'人类童年'的记忆模块。"
虚假的雪地开始融化。程默看到地面露出医疗舱的金属地板，上面刻满了与胎记相同的符文。更可怕的是，那些"积雪"融化后形成的不是水，而是无数微型机器人，它们正试图爬上程默的裤腿。
"为什么要伪造记忆？"程默扯开衣领，露出脖颈——那里本该有鳃痕的位置光滑平整。
戴雨的身影突然分裂成七个不同年龄段的自己。最年轻的那个摘下机械右眼，露出后面完好的生物眼球："因为真实的记忆会触发转化。"她指向程默胸口，"你第一次见到的不是雪，是'深海之息'的孢子。"
幻境再次切换。程默站在医疗舱的真实记忆里：五岁的他被绑在操作台上，脖颈裂开鳃缝。舱窗外不是雪景，而是海底火山喷发的壮观场面——无数荧蓝孢子像雪花般飘荡在热泉周围，有几片粘在观察窗上，内部可见微型器官在跳动。
"这些孢子......"程默的复眼突然在幻境中恢复功能，他看清了每个孢子内部都是缩微版的自己，"是克隆体的原始模板？"
戴雨们同时摇头。最年长的那个按下控制台按钮，孢子影像放大万倍——那根本不是生物结构，而是精密的纳米机器群，每个"孢子"内部都刻着星际坐标。
"它们是播种舱。"戴雨的机械音带着奇怪的颤抖，"'深海之息'从来不是矿脉，是某个文明向宇宙发射的......"
幻境突然遭受干扰。虚假的雪景与真实的医疗舱记忆交织在一起，形成荒诞的叠加态。程默同时看到两个场景：林月抱着他看雪/戴雨将孢子注入他血管；父亲在雪地里堆雪人/机械臂将纳米机器植入他骨髓。
"记忆篡改度74%。"戴雨的投影开始闪烁，"启动最终净化协议。"
程默突然冲向医疗舱记忆里的操作台。在戴雨阻止前，他抓起一把手术刀刺向自己的复眼——不是现实中的自残，而是幻境里的破局之法。刀尖接触眼球的刹那，整个雪地幻像像玻璃般碎裂。
真实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
五岁的他被带入海底。
戴雨的机械臂不时给他注射药剂。
是在抽取他体内自动生成的孢子。
那些"雪"是他新陈代谢的副产品。
他从来都不是人类孩子。
是某个星际文明的播种机制。
最后的幻象碎片中，程默看到戴雨跪在医疗舱角落哭泣。她的机械右眼拆开了，露出后面林月的面容——原来从一开始，戴雨和林月就是同一个人格分裂的两面，一个负责执行程序，一个试图保护孩子。
"记忆解锁完成。"戴雨们的声音融合归一，"现在你明白胎记是什么了。"
程默的胸口突然灼热。低头看去，那个所谓的胎记正在脱落，露出下面发光的星际坐标图——那不是烙印，是接口。所有虚假的雪都己融化，露出海底石门的真实面貌：一扇通往群星的传送门。
门外传来赵铁柱钙化前的最后一句话，穿过时空的阻隔清晰可闻：
"......该醒了......"
"......它们等的......"
"......从来不是容器......"
"......是园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