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耳膜被尖锐的香槟杯碰撞声刺穿。他蜷缩在通风管道的阴影里，下方水晶吊灯折射出的金光与头顶蔓延的黑色神经网络交错成一张光怪陆离的网。权贵们的笑声裹挟着海腥味从宴会厅涌来，那些镶着金边的燕尾服与露背晚礼服正随着变异扭曲的肢体摆动，像一群在腐烂花丛中起舞的食尸鬼。
"敬进化！"
十三个高脚杯同时举向穹顶，深琥珀色酒液里悬浮着细如发丝的黑色血管。戴钻石手套的贵妇人仰头饮尽时，一条血管突然钻出杯沿，蛇般缠住她涂着珊瑚色唇膏的嘴角。她咯咯笑着用银勺挑起那条挣扎的"装饰物"，任由它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勒出紫痕。
"劳伦斯先生，您的新配方真是令人惊喜。"军火商霍克用机械义肢捏碎高脚杯，玻璃渣混着黑色黏液从指缝滴落。他布满老年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皮下搏动的蓝色血管网，"上周注射的第三代催化剂，让我的高尔夫差点降了整整三杆。"
宴会厅突然剧烈摇晃。程默抓住生锈的管道支架，看见下方镶嵌珍珠母贝的拼花地板正在隆起。某位子爵夫人镶满鸵鸟毛的裙撑被掀翻，露出她脊椎处新生的鱼鳍状凸起。她涂着金粉的指甲深深掐进侍应生的胳膊，在对方惨叫中将半杯香槟灌进他张大的嘴里："喝啊！这可是通往新世界的门票！"
程默的胎记突然灼痛。透过通风管栅格，他看见戴雨的全息投影正悬浮在香槟塔上方。这个永远保持三十岁容貌的女人穿着纯白实验袍，与周围腐烂的奢华格格不入。她机械右眼的红光扫过程默藏身的位置，嘴角扬起程式化的微笑。
"第七次催化反应完成度92%。"戴雨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请尽情享受新人类初啼的痛楚。"
仿佛在回应她的宣言，整座香槟塔突然活了过来。黑晶玻璃打造的塔身渗出黏液，三千只高脚杯像虫卵般轻轻震颤。程默看见那些倒挂在杯口的黑色血管正疯狂增殖，顺着侍者们的领结与袖扣钻进他们的毛孔。某个正在切割鱼子酱的侍应生突然僵住，他的瞳孔在十秒内扩散到整个眼眶，握着银餐刀的右手不受控地刺向自己的喉咙。
"不够优雅，亲爱的。"纺织大亨的妻子用蕾丝折扇挡住溅来的血珠。她天鹅般的脖颈此刻布满鳞片，随着吞咽香槟的动作发出贝壳摩擦的声响，"要像这样——"涂着祖母绿指甲油的手指径首插入身旁少年的胸口，掏出的心脏表面己经覆盖着珍珠层状的物质，"看，这才是完美的进化形态。"
地板下的搏动愈发剧烈。程默的鼻腔突然涌入浓烈的铁锈味，他这才发现宴会厅墙壁上那些镀金浮雕正在融化。天使雕像的脸庞扭曲成戴雨的面容，大理石材质的卷发变成蠕动的黑色触须。某位公爵试图用镶着红宝石的拐杖戳刺变异的浮雕，却被突然弹射的触须缠住礼帽，连带着假发一起吞进墙壁深处。
"旧人类的装饰品。"戴雨的全息投影抬手接住一滴坠落的黑色黏液，那液体在她掌心凝成微型的新方舟号模型，"而你们，即将成为新纪元的基石。"
程默的瞳孔突然收缩。在戴雨刻意展示的模型内部，他清楚看见数百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克隆体正在培养舱中沉浮。他们的太阳穴插着神经导管，那些闪着荧光的管线最终都汇聚向某个被黑色肉膜包裹的——
"小心！"
赵铁柱的暴喝从通讯器炸响的瞬间，程默所在的通风管突然塌陷。他本能地抱住头蜷缩成球状，在坠落途中瞥见下方某个正在异变的权贵——那位石油大亨的燕尾服后背裂开，六根节肢状骨刺穿透布料，每根骨刺顶端都镶嵌着香槟杯碎片。
程默重重砸在长条餐桌上。银质餐具与变异的内脏碎片西处飞溅，他的左手下意识抓住桌布，却扯下一整块带着黑色霉斑的丝绸。胎记的灼痛在此刻达到顶峰，他抬头看见宴会厅穹顶的吊灯链条正在断裂，水晶棱镜折射出的不再是暖黄灯光，而是某种介于生物荧光与机械冷光之间的诡谲青蓝。
"抓住那个老鼠！"
随着戴雨的电子合成音，十二名侍应生同时转头。他们的眼球己经变成全黑的球体，西装前襟渗出带着神经突触的黏液。程默翻身滚下餐桌的刹那，某只变异手掌拍在他刚才的位置，大理石材质的桌面顿时凹陷出五道冒着热气的指痕。
"这里！"赵铁柱的声音从右侧立柱后传来。程默瞥见战友半张脸覆盖着荧光纹路，那把从不离身的液压钳此刻沾满黑色粘液。他刚要移动，脚下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那条铺满玫瑰花瓣的走道正在液化，每一片花瓣都化作利齿状的肉芽。
权贵们的狂欢达到新的高潮。证券女王用骨节暴突的手指撕开鱼尾裙，露出腰部新生的鳃裂。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跃上钢琴，随着变调版的《蓝色多瑙河》起舞，每次旋转都有带鳞片的皮肤碎屑飞溅。钢琴师早己变成半人半鱼的怪物，琴键缝隙里不断涌出裹着珍珠母贝的触手。
"成为母体......或者成为锁......"
林月的叹息突然在程默耳畔炸响。他翻滚着躲过侍应生的扑击，后颈突然撞到某个冰冷的东西——那是戴雨的全息投影发生器。透过闪烁的蓝光，他看见香槟塔底部伸出无数神经导管，正在将权贵们变异后的躯体拖向地板下的肉红色核心。
"你以为自己在反抗？"戴雨的机械音带着扭曲的笑意，她的全息影像突然分裂成数十个，每个都指着不同方向的变异权贵，"你只是......在完成最后的校准....程默的呼吸突然停滞。在某个分裂影像指向的方位，霍克军火商正用机械义肢撕开自己的胸腔。那颗镶嵌着"深海之息"碎片的心脏悬浮在无数黑色血管中央，将周围五个正在呕吐黑色结晶的权贵连接成血肉网络。
医疗舱的天花板突然崩塌。程默抬头，看到通风管道内的荧光纹路己经蔓延至整个船体，在新方舟号的金属骨架表面形成一张巨大的、搏动的神经网络。而在这张网的中央——悬浮着林月的巨型大脑。它连接着无数神经导管，每根导管都延伸向不同的方向：一些通向海底石门，一些通向程默的克隆体，还有一根最粗的——正缓缓伸向程默自己。
"现在......选择吧......"林月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轻得如同叹息。程默的胎记突然迸发蓝光，那些试图靠近的侍应生像被灼烧般后退。在权贵们变调的祝酒词与戴雨的笑声中，他看见自己投在香槟塔上的影子正在分裂——一半是握着晶片匕首的人类，另一半则是长满发光触须的未知生物。
"成为锁......"林月的神经导管尖端滴落蓝色液体，在程默脚边腐蚀出海底石门的图案。
"还是成为......新的母体......"戴雨的机械右眼突然弹出投影，展示出数百个程默克隆体在培养舱中睁眼的画面。
某个完全结晶化的权贵踉跄着撞过来，他镶满钻石的领结里传出最后的人声："敬...进..."话未说完就碎成一地蓝色残渣。程默踩过那些发光的碎片，胎记的灼热与林月大脑的冰冷形成两股对冲的洪流。当最粗的那根神经导管距离他的太阳穴只剩三厘米时，整艘船突然发出鲸鱼般的哀鸣——赵铁柱用液压钳切断了连接克隆体培养舱的主神经束。
权贵们的尖笑瞬间变成惨叫。程默抓住这半秒的空隙，将藏在掌心的"深海之息"晶体刺入神经导管。无数记忆碎片顺着导管涌入他的大脑：戴雨在二十五年前抱着婴儿的他站在石门前、林月被神经导管刺穿天灵盖的瞬间、还有此刻正在地板下搏动的肉红色核心——那东西表面浮现的纹路，竟与他后背的胎记完全一致。
"校准完成。"戴雨的声音突然变得庄严，所有全息投影同时指向程默，"欢迎回家，第七样本。"
宴会厅的地板轰然塌陷。程默在坠落中看见权贵们最后的模样：证券女王的鳃裂里开出金属玫瑰、霍克军火商的心脏长满机械藤壶、还有那位子爵夫人——她的鱼尾裙化作真正的鳞片，却在下坠途中被黑色血管绞成肉沫。在触及肉红色核心的前一秒，程默听见赵铁柱的怒吼从上方传来，以及林月大脑彻底碎裂时发出的、宛如婴儿初啼的52Hz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