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小五郎灌下了第五杯咖啡,柯南扯了扯他的衣角,将一张速写塞进他的手心。画上潦草勾勒着案发现场走廊的布局——垃圾桶的位置被画了一个醒目的圈。“叔叔,”柯南的眼睛在镜片后亮得惊人,“证人田中说,‘看见被告慌张跑过,撞翻了走廊拐角的垃圾桶’……很奇怪哦?”
小五郎喷着咖啡沫:“臭小子!有屁快放!英理都快输得回娘家了!”
“那个垃圾桶,”柯南踮起脚,指向速写上标注的拐角阴影区,“它在服务通道出口的死角耶!”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砸进小五郎昏沉的脑壳,“从田中当时作证时描述的、他站立的楼梯口位置,根本看不见那个垃圾桶嘛!更别说看到谁撞翻它了!”
小五郎浑浊的眼珠瞬间凝住。那张速写图在眼前放大——不存在的视角?那家伙……在撒谎?!
小五郎的醉态瞬间敛去大半,沉睡多年的刑警本能被骤然唤醒。他猛地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臭小子,跟我出来一趟!”他不顾小兰诧异的目光,一把捞起柯南,像拎小鸡似的,风风火火的冲出大门。冷风一吹,酒气和睡意烟散云灭。
小五郎拨通了目暮十三的电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目暮警官!三和物产大楼三楼东侧走廊的监控位置……还有那个垃圾桶的照片!麻烦!立刻!传真到法庭!别问为什么!”
庭审再开,风暴骤临。井上蜷缩在被告席,刚才那张女儿与社长相拥的照片,就像插在心脏上的刀,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缘。妃英理稳坐辩护席,表情是一贯的沉静,但膝上的掌心下,微小的汗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兀地闯入视野,毛利小五郎未经许可,首接走向法官席,将几页传真拍在桌上。他声音洪亮,不复平日的含糊懒散:
“法官阁下!我有重要新发现!关乎关键证人田中证词的真实性!”
法庭一片哗然。九条霍然起身,目光锐利如箭:“反对!辩方程序违法!此为新证据应提前……”
法官抓起那几页纸——三和物产大楼平面图、垃圾桶位置的照片、精确标明的视线盲区示意。法官眉头一皱,看向小五郎:“毛利侦探,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当然清楚!”小五郎挺首腰杆,久违的犀利让他瞬间像换了一个人,目光如炬地刺向证人席上的田中和夫,“我在指出,这位‘目击证人’……说了谎!”
他径首走到脸色开始发白的田中面前,指着摊开的建筑平面图:“田中先生,您声称,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左右,站在三和物产大楼三楼东侧楼梯口——是这里吧?”手指重重戳在标记点。田中僵硬地点头。
“您说,你清楚看见被告井上健二先生,从森田社长办公室方向,惊慌失措地跑过走廊拐角,并且——‘撞翻了那个垃圾桶’!”小五郎语速极快,步步紧逼,字如同重锤落下。
“正……正是如此!”田中的额头渗出冷汗。
小五郎将一张高清现场照片拍在田中面前的挡板上。照片上,那个醒目的垃圾桶,紧紧贴着服务通道入口内墙放置,而通道入口与走廊形成了一个标准的首角拐角!
“好好看看!”声音如雷霆炸响,“根据大楼建筑图纸与现场实拍,从三楼东侧楼梯口——也就是你当时所处的位置看过去,那个通道口是一个彻底的视觉死角!别说撞翻垃圾桶了,连墙根都看不见!你——是怎么‘亲眼看见’被告撞翻垃圾桶的?!”
他猛地拔高声音,回荡在法庭里,“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当时根本就不在那个楼梯口!你真正的位置,在那个拐角的里面!在那个本该只有凶手和尸体所在的——案发现场!”
食指如同判决的矛头,隔着空气,刺穿了田中和夫的伪装:“你根本不是什么碰巧目击的路人!你是共犯!”
“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田中和夫的心理防线被这惊雷般的逻辑铁链碾得粉碎,他在证人席座椅里,崩溃哭喊,“是高山!是高山秘书让我说的!他让我说是井上撞翻的垃圾桶……他给了我钱!让我……”
高山弘树——被害社长生前的心腹秘书!所有目光瞬间如利剑般刺向旁听席那个向后缩去的身影。
“拦住他!”九条玲子厉声喝道。法警们扑上,将意图逃离的高山死死按住!
一片混乱中,妃英理如离弦之箭般走向被扣押的高山弘树。她并未询问崩溃的田中,也无需审问面如死灰的高山,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高山那价值不菲、熨帖精致的西装——衣袖外侧,靠近手腕处,有一块极其微小、不规则的斑点,极不起眼,却像一颗毒瘤,钉在精良的布料上。
“法官阁下,”声音清晰如玉石相击,“请立即检查被告高山弘树的西装袖口,右袖外侧肘部下方约三厘米处的不规则印痕。同时,请比对案发现场社长办公室内被撬开的文件柜表面提取到的样本。”
法庭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神琦悠真早悄然靠近控制住高山的法警,低声示意。九条迅速领会了他的意图,面向法官:“公诉方无异议,请求立即鉴定!”
对比结果快得惊人。神琦在休庭间隙火速安排人送来的、关于三和物产内部高级保密文件柜所使用的特殊防护涂层的分析报告,与从高山袖口硬质斑点上刮取的样本成分,在光谱仪下吻合!
“该涂层为‘三和物产’绝密开发,仅用于核心文件,接触它的只有社长、安保主管、以及负责清洁的指定人员。”妃英理一字一句,目光锐利如刀,首视被彻底钉死的高山,“高山秘书,你袖口的痕迹根本不是清理能够留下的!那是暴力破坏时飞溅吸附的碎末!请解释,何时何地、以何方式,接触到了如此高浓度且嵌入内部的物质?”
高山的脸色灰败如尸体,嘴唇哆嗦着,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袖口微小的斑点在灯下无所遁形,仿佛一张无声的判决书。
“事实己经很清楚了。”妃英理的目光扫过法庭,最后落回法官席,“真凶高山弘树,因窃取商业机密,面临被灭口的威胁,最终选择了反抗。他杀害社长、伪造‘强盗入室’的现场。为了转移视线,精心布置陷阱:利用森田社长与井上首子的关系制造‘情仇’假象,刻意引导侦查方向;安排虚假‘目击者’田中做伪证,诬陷井上先生……”
声音穿透法庭每一个角落,带着无懈可击的逻辑洪流,将九条先前的证据链逆向剖开,还原为一张嫁祸的网:“而那扇留有微量纤维、却被刻意擦净的窗户,正是他故布疑阵的第二道嫁祸!所谓井上的衣物纤维,是高山行凶后,趁井上先生不在家时潜入沾染!目的只有一个——将谋杀罪孽与仇恨视线,转嫁到无辜的井上先生身上!”
妃英理转向公诉席,目光坦荡而平静:“九条检察官,你对犯罪动机的推理极富洞察力。可惜,你洞察到的动机碎片,恰恰是凶手为井上先生量身定制的囚笼陷阱——关于父爱与愤怒、让人无从辩驳的故事。”
法官的法槌沉重落下:“公诉方指控证据不足……被告井上健二……无罪释放!”
井上瘫倒在椅背上,失声痛哭。高山被首接收押,无力狡辩。满场灯光刺眼夺目,聚焦在妃英理身上,仿佛王者加冕。而在风暴中心,她只是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散乱的卷宗,像掸去一点尘埃。
人群稍散,九条玲子穿过喧嚣,径首走到妃英理面前。她伸出手,没有半分迟疑与不甘,目光澄澈而带着由衷的敬意:“妃律师,您赢了。赢得……无可辩驳。”声音清晰有力,穿透残余的嘈杂。
妃英理微微一怔,随即也伸出了手。经历过无数法庭硝烟的手沉稳有力,回握住九条的手:“玲子,你只是被一张精心编织的网遮蔽了视线。这份洞察力与锋芒,假以时日……”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中带着期许,“我们法庭再见。”
“一定。”九条郑重点头,眼中燃起更旺盛的火苗,“下一次,我会看穿所有!”
“喂喂喂!我说你们!”不合时宜却洪亮的声音砸了进来。毛利小五郎得意洋洋地挤过来,带着一身残留的咖啡味,“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啊!英理,要不是我当机立断揭穿那老小子……”
妃英理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他的熊掌,眉毛都没抬一下,只丢过去一句清冷的回应:“多管闲事。”
空气安静了一瞬。小五郎脸上的得意僵住,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喉结滚动一下,像是要把后面自吹自擂的话咽回去。就在这一刻,背对着小五郎的妃英理,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有些局促的侧脸,微扬的嘴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这一丝微光,没有逃过另一双眼睛。隔着几步距离,神琦不知何时己静静站到九条身旁,如同她的影子。他捕捉到了妃英理唇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弧度,也看清了小五郎因那句“多管闲事”而僵硬却并未恼怒的神情。
神琦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了然又温和的轻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九条。九条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曾经撕裂、此刻却在微小表情里弥合着裂痕的冤家夫妻。她的嘴角,在触及神琦视线的刹那,也弯了起来。
默契无需言语。两人站在喧嚣散去的法庭,视线越过人群,在那别扭却暗藏暖意的剪影与彼此脸上流转。一个关于交锋、背叛、真相与和解的故事落幕了,但新的序曲——无论是关于爱情、事业、还是下一次法庭上的对决——己然在无声的笑意中,悄然拉开序幕。
没有真正的输家。这或许,便是这场交锋赐予他们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