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的枝桠簌簌抖落冰碴,苏晚用牙撕开衣摆裹住爬满皱纹的手。
远处铁骑卷起的烟尘里,青铜战车碾碎最后几株麦苗,车辕悬挂的青铜铃铛发出闷响——那是北邙人惯用的摄魂铃,三年前就该和雪崩一起葬在永冻层。
"二十息。"沈昭突然开口,霜纹剑插进青砖裂缝。
他背对着苏晚解开染血的护腕,露出小臂上暗金刺青,那图腾与剑刃残留的冰蓝血珠如出一辙,"二十息后若是吐血,就给我滚回药王谷熬你的续命汤。"
苏晚嗤笑着将药魂光晕凝成金针,刺入合欢树焦黑的根部。
新芽破土而出的瞬间,她借着树影遮掩擦掉嘴角血丝:"沈大将军不如操心自己,那咒文都快缠上脚踝了。"
地缝深处猩红咒文突然暴涨,却在触及沈昭战靴时发出烙铁入水的滋滋声。
太子踉跄着扑过来要拉他,被沈昭反手按在宫墙上。
年轻战神沾着冰晶的睫毛微颤,掌心金纹与太子腕间未干的血迹竟生出共鸣。
"玄铁重骑的弱点在车轴第三枚铆钉。"沈昭突然抓起太子淌血的手腕,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下,将染血的掌心重重按在自己胸甲图腾上,"劳烦殿下把这话带给侍卫长——用您药王谷嫡传的凝血术。"
号角声骤然大作时,苏晚的药魂光晕刚好裹住整株合欢树。
她看着沈昭跃上宫墙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雪原捡到这人时,他铠甲缝隙里也嵌着同样的青铜铃铛碎片。
第一架战车冲破硝烟的刹那,变故陡生。
本该射向宫墙的连弩突然调转方向,将溃逃的叛军钉死在麦田里。
冲在最前的玄铁重骑猛然勒马,青铜面具下传来闷笑:"沈将军欠我的三百坛杏花酿,该结账了。"
苏晚指尖的金针差点扎偏。
她看着那个重骑兵扯下面具,露出横贯半张脸的刀疤——分明是三个月前被她用砒霜救活的边关守将。
此刻这人正抡起战斧,将黑衣叛军的阵旗劈成两半。
"三年前雪崩时,你带人挖了三天三夜的冰窟。"沈昭的剑锋划过车轴第三枚铆钉,蓝血顺着霜纹渗入地缝,那些猩红咒文突然发出尖啸,"现在该还债了。"
黑衣人的弯刀就是在这时破空而来的。
苏晚的药魂光晕己经缠上合欢树顶,却在看清刀柄镶嵌的紫晶时瞳孔骤缩——那是药王谷禁地才会产出的毒晶,此刻正泛着她嫡母最爱的茉莉香粉味。
"留活口!"她的金针后发先至,却在触及黑衣人面罩时被沈昭的剑风扫偏。
霜纹剑擦着对方咽喉划过,挑落的半截面罩下,赫然是本该葬身火海的药王谷大管家。
沈昭的靴底重重碾碎那枚紫晶,冰蓝血珠顺着剑尖滴在咒文上。
正在尖啸的猩红咒文突然僵住,像被掐住七寸的毒蛇般疯狂扭动。
黑衣人趁机掷出烟雾弹,却被合欢树暴涨的根系缠住脚踝。
"你们当真以为..."黑衣人嘶吼着扯开衣襟,胸口浮现的咒文与地缝里的如出一辙,"主上早在二十年前就..."
沈昭的剑柄狠狠砸在他后颈,将未尽的狂言截断在喉咙里。
苏晚的瞳孔却猛地收缩——那人的皮肤下,血管中流淌的分明是掺了金粉的药王谷秘药,与她每日服用的续命汤成分完全一致。
当最后一缕硝烟被合欢树的新芽吸收时,公主提着染血的裙摆奔来。
她发间金步摇缠着半截咒文,却在触及苏晚白发时自动消融。"父皇在太和殿等你们。"少女意有所指地瞥向昏迷的黑衣人,"他说...要亲眼看看药王谷的神迹。"
苏晚把生满老年斑的手藏进衣袖,药魂光晕裹着合欢树最后一片枯叶飘落在沈昭肩头。
她看着对方铠甲下隐隐浮现的暗金刺青,突然想起那日雪原上,这人在昏迷中攥着的半块药王谷玉牌。
地缝深处传来细微的碎裂声,谁都没注意有缕猩红咒文正顺着合欢树的根系,悄悄钻进黑衣人被割破的袖口。
宫墙外的麦田里,某辆战车残骸下的冰蓝血珠,突然滚向太子遗落在田埂的玉佩。
沈昭的剑鞘压住黑衣人抽搐的脖颈,冰蓝血珠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苏晚用脚尖碾碎半截合欢树枝,药魂光晕裹着暗红咒文凝成琥珀,被她随手抛给提着宫灯引路的侍卫队长。
"这可比续命汤金贵。"她将生满皱纹的手缩进沈昭的披风褶皱,嗅到他铠甲缝隙残留的雪松气息,"喂,你当年挖冰窟时看到过这种咒文吗?"
沈昭突然攥住她试图触碰刺青的手腕,暗金图腾在两人肌肤相触处骤然发烫。
苏晚疼得倒抽冷气,却见太子腕间未愈的伤口正溢出淡金血珠,与沈昭胸甲上的冰蓝纹路在空中碰撞出细碎火花。
"血脉共鸣..."皇帝的声音从丹墀传来时,苏晚才发现鎏金蟠龙柱后渗出丝丝黑雾。
老迈帝王扶着龟裂的玉圭蹒跚而下,龙袍下摆沾着与地缝中如出一辙的猩红咒文。
沈昭的剑尖突然刺入地砖三寸,霜纹中涌出的冰蓝液体瞬间冻结咒文。
苏晚趁机弹出药魂凝成的金蝉,那小虫扑棱着翅膀落在皇帝肩头,将一缕黑雾吞入腹中化作血玉。
"二十年前药王谷的祭坛。"苏晚捏碎血玉,指尖浮现出与黑衣人胸前一模一样的咒文图腾,"陛下可还记得那场天火?"
太和殿的铜鹤香炉突然倾倒,青烟凝成狰狞鬼面。
沈昭的披风无风自动,暗金刺青竟顺着剑柄爬上龙柱,与太子滴落的金血融成锁链缠住鬼面。
苏晚瞳孔微缩——那刺青纹路分明是反写的北境王族族徽。
"当年国师说药脉断绝乃天罚。"皇帝突然剧烈咳嗽,掌心咳出的黑血里游动着细密金丝,"没想到竟是有人用活人做药引..."
苏晚的袖中金针突然震颤,药魂光晕裹着合欢树新芽破空而去。
沈昭的剑锋追着金光刺穿蟠龙柱,冰蓝血液顺着龙睛淌下,竟在白玉地砖上绘出完整的北邙地图。
某个被朱砂圈起的位置,赫然是他们三年前遭遇雪崩的永冻层。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沈昭突然贴近苏晚耳畔,战甲缝隙落下的冰碴坠入她衣领,"你的药魂在发抖。"
苏晚反手将金针刺入他后颈要穴,看着暗金刺青突然黯淡:"沈大将军还是先管管自己的灭族咒——再让王族血咒蔓延,下次吐黑血的就是你。"
当黑衣人在咒文锁链下现出真容时,公主发间的金步摇突然碎裂。
苏晚接住坠落的珍珠,发现每颗珠芯都封着半片合欢树叶——正是她三年前为救染疫灾民耗损药魂时,飘落在沈昭战甲上的那批灵叶。
"药王谷禁地的千机锁。"沈昭用剑尖挑起黑衣人耳后的紫斑,"原来是用嫡系血脉温养..."
他的话被皇帝突然的暴喝打断。
老帝王撕开龙袍露出心口狰狞的咒文,那图腾竟与苏晚掌心血玉产生共鸣:"当年他们逼朕饮下嫡长子的心头血!"
苏晚的药魂光晕不受控制地暴涨,白发如雪瀑垂落腰间。
沈昭的刺青突然化作锁链缠住她手腕,冰蓝与鎏金交织的光晕中,众人清晰看见皇帝心口咒文里封着一枚青铜铃铛——与北邙战车上悬挂的摄魂铃别无二致。
"看来有人偷换了概念。"苏晚突然轻笑,染着皱纹的指尖戳进沈昭胸甲裂缝,"用战神的血脉温养药魂,拿帝王的魂魄滋养咒文——你们皇家人真会玩。"
庆功宴的琉璃盏映着血色残阳时,苏晚正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数药丸。
沈昭的披风带着夜露罩住她发顶,掌心的暗金刺青缠着半截合欢树根:"你的药魂在找东西。"
苏晚咽下苦涩的药丸,突然将冰凉的手贴在他颈侧:"东南方向三百里,有东西在呼应神农遗体。"她掌心的皱纹在月光下如龟裂的陶器,"比药王谷禁地的呼唤强烈百倍..."
沈昭的剑鞘突然震鸣,霜纹中溢出的冰蓝液体凝成箭头首指东南。
苏晚的药魂光晕裹着两人跃上宫墙时,谁都没注意皇帝寝殿的窗棂后,老帝王正用匕首划开掌心,将金血滴入那枚从咒文中取出的青铜铃铛。
合欢树的根系在月光下疯长,某条钻入地缝深处的细根突然缠住苏晚脚踝。
她低头看见暗红咒文顺着根系爬上来,却在触及沈昭刺青的瞬间化作飞灰。
东南方的夜空划过流星,那轨迹竟与三年前雪崩时的天象完全重合。
"这次要是再吐血..."沈昭的护腕擦过她耳畔,暗金刺青在夜色中如呼吸般明灭,"我就把你种成药圃里的雪灵芝。"
苏晚的笑声散在夜风里,药魂光晕裹着两人消失在宫檐之上。
御花园的池塘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黑衣人牢房中诡异的一幕——本该昏迷的囚犯正用指甲在地面刻画,那图案分明是缩小版的药王谷祭坛,每道裂痕都渗出淡金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