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夜风里轻晃,苏晚缩在府邸西墙的爬山虎阴影里,指腹蹭过腕间暗纹。
那抹青痕正随着月光强弱明灭,像是活物在吮吸她的脉搏。
"三息。"沈昭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带着冰晶特有的寒气。
他玄色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颈侧绷带渗出星点褐红——那是今晨替她挡箭时落下的伤。
梆子声刚敲过两下,两道黑影便狸猫似的翻过墙头。
苏晚足尖点过青苔时,余光瞥见沈昭指尖凝出冰棱,精准刺入东侧巡逻守卫的后颈。
那人僵在原地,竟保持着举灯姿势化作冰雕,琉璃灯罩里跃动的火苗也被冻成琥珀色的晶体。
"你的冰魄诀倒是越发精进了。"苏晚捻起墙缝里钻出的藤蔓,碧色汁液顺着指缝渗入暗纹。
药魂之力如潮水漫过庭院,蛰伏在石缝里的蜈蚣突然发狂般涌向回廊,撞得檐下青铜风铃叮当作响。
沈昭突然扣住她手腕,药魂青光映出他眉梢凝着的霜:"别逞强。"掌心血痂蹭过她腕间新添的皱纹——这是过度使用药魂的代价,每次催动生机,都要剜去自己三年阳寿。
书房窗棂投出的光晕里晃着个人影。
苏晚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疯长的紫藤花蕊上。
花叶骤然膨胀成伞盖,裹着腥甜的毒粉扑向窗内。
随着重物倒地的闷响,她拎着裙摆跃上窗台,绣鞋边缘沾着的夜露在青砖上洇出蜿蜒水痕。
"东南角书架第三层。"沈昭的佩剑正抵着昏迷的侍卫咽喉,剑柄镶嵌的玄冰玉映出苏晚翻动书卷的残影。
那些记载着边关粮草调度的账册里,每隔五页就会出现半枚朱砂指印——与三日前赈灾银箱上残留的印记如出一辙。
苏晚的指甲突然抠进紫檀木桌缝隙。
药魂之力在暗格锁孔里游走时,她嗅到了熟悉的苦艾气息——这是药王谷用来封印禁术的苍梧胶味道。
当暗格弹开的瞬间,鎏金抽屉表面浮现的图腾让她瞳孔骤缩:缠绕着九头蛇的灵芝纹样,正是药王谷嫡系祠堂里供奉了百年的禁地图腾。
"这老匹夫竟敢......"
沈昭的剑鞘突然压住她要去碰抽屉的手。
月光穿过他肩头融化的冰晶,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照出窗外晃动的灯笼光。
更漏声不知何时停了,夜风卷着片枯叶贴上门扉,叶脉纹路竟与苏晚腕间暗纹分毫不差。
"有人来了。"沈昭的呼吸扫过她后颈凝血的药魂印记,剑锋悄然转向房门方向。
苏晚的指尖还停在抽屉边缘,那里黏着的半片蛇蜕正在月光下泛出磷光——正是三年前药王谷禁地失窃的烛阴蛇蜕。
廊下传来玉佩相撞的轻响,像是有人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踩着心跳的节奏逼近。
苏晚突然意识到自己掌心渗出的血珠正顺着抽屉缝隙往里渗,某种沉睡的活物正在黑暗中苏醒,发出类似玉扳指摩擦鼎耳的细碎响动。
沈昭的剑锋在太子喉间凝出一粒血珠,苏晚却嗅到龙涎香里混着腥苦的乌头草气息。
太子月白锦袍下摆沾着泥渍,腰间象征储君身份的蟠螭玉珏竟裂了道细缝。
"殿下三更造访臣子府邸,"苏晚指尖捻着片蛇蜕在烛火上晃,"莫不是来赏月?"
太子踉跄着扶住博古架,鎏金掐丝香炉滚落在地。
沈昭突然蹙眉,剑尖挑起对方袖口——腕间青紫脉络里游动着蚯蚓状的黑气,每寸血肉都散发着腐坏的药味。
"牵机蛊。"苏晚腕间暗纹骤然发烫。
药魂之力顺着太子经脉游走时,她看见无数猩红丝线穿透这具躯体,如同提线木偶的银丝没入虚空。
最粗的那根红线尽头,赫然系着奸臣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沈昭的冰棱在太子眉心凝成棱镜,映出他瞳孔深处蜷缩的魂影。
那是被蚕食得只剩薄片的元神,正徒劳地撞击着颅骨内壁。
"救...救我..."太子喉间挤出气音,脖颈突然诡异地朝后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苏晚咬破舌尖,混着药魂精血的金线刺入他天灵盖,书房霎时响起万千毒虫啃噬骨头的细响。
紫檀桌上的青瓷笔洗突然炸裂,墨汁在空中凝成张牙舞爪的符咒。
沈昭的剑气绞碎墨符刹那,苏晚指缝间钻出的藤蔓己缠住太子七窍,将蠕动的蛊虫扯出半截。
"按住他命门穴!"藤蔓骤然绷紧,苏晚腕间皱纹又深了几分。
沈昭掌心冰霜顺着太子脊柱蔓延,将那些试图钻回皮肉的蛊虫冻成冰渣。
太子呕出大口黑血,溅在《山河社稷图》上的血渍竟慢慢聚成个"弑"字。
窗外传来云板闷响,苏晚突然拽断颈间红绳——药王谷嫡传的百草珠滚落在地,爆开的毒雾里飞出万千萤火虫,将三人身影融进斑驳光影。
"半刻钟。"沈昭的剑鞘敲击地面,冰晶沿着砖缝爬满门扉,"蛊母在靠近。"
太子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颤抖的指尖指向暗格:"孤的玉佩...能开太庙地宫..."他衣襟里滑出的羊脂玉牌刻着饕餮纹,齿缝间却嵌着半片青铜钥匙。
苏晚突然扯开他衣领,锁骨处浮现的朱砂痣正在渗血——与她三年前在药王谷禁地见过的血咒一模一样。
沈昭的剑气突然转向窗外,斩碎了两只窥视的傀儡纸人。
"有人用你的精血养阵。"苏晚的指甲掐进太子腕脉,药魂青光映出他皮下蠕动的咒文,"每月朔望子时,心口可会刺痛?"
太子惊愕的神情印证了猜测。
沈昭突然掀开地毯,冰霜在青砖上蚀刻出星图:"地宫阵眼在紫微垣位,需皇室血脉为引。"他的剑尖抵住太子掌心,"要破阵,现在取你三滴心头血。"
铜壶滴漏突然发出裂帛声,子时到了。
苏晚腕间暗纹暴涨,药魂之力凝成的金针首刺太子膻中穴。
沈昭的冰魄诀同时冻住他周身大穴,三粒殷红血珠浮在半空,竟隐隐显出龙形。
"走水啦!"远处突然传来尖叫。
透过窗纸能看到东边库房腾起的火光里,数十个提着水桶的家仆正扭曲成提线木偶的姿势——他们的天灵盖都连着猩红丝线,在浓烟里跳着诡异的傩舞。
苏晚将血珠封进玉瓶,藤蔓缠住房梁猛地一荡。
瓦片碎裂声里,她看见奸臣的蟒纹官靴踏进月洞门,腰间玉佩正与傀儡丝线共鸣。
沈昭的剑气削断横梁,藏书楼轰然倒塌的烟尘中,三道人影己掠向皇城方向。
五更鼓敲响时,苏晚瘫在宫墙暗渠里。
她的白发又多了几缕,腕间皱纹己蔓延到手肘。
沈昭撕下袖摆给她包扎伤口,却发现她掌心的烛阴蛇蜕正在吸食冰魄诀的寒气。
"天亮前..."苏晚攥紧玉瓶,瓶身浮现的咒文与太庙屋脊兽首的纹路重合,"需要三牲祭礼和..."
朱雀门突然传来钟鸣,惊起满城寒鸦。
太子蜷缩在角落,正用血指在宫砖上画着残缺的星图。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苏晚看见他脖颈后浮现的咒印——正是药王谷禁术里记载的"移魂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