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鼻尖撞在沈昭染血的护心镜上,血腥气混着他衣襟里若有似无的雪松香。
祭坛坍塌的烟尘里,那枚合二为一的玉珏正紧贴她心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别动。"沈昭染血的手掌扣住她后颈,菌丝纹路正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游走。
苏晚盯着他颈侧快要爬进耳后的暗金纹路,突然嗤笑:"战神大人连护身罡气都碎了,还有闲心管我的朱砂痣?"
话音未落,西北角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滚落马背:"北境十三城昨夜突遭夜袭,赤水关...破了!"
沈昭起身时,铠甲缝隙簌簌落下黑灰。
他接过军报的指节泛着青白,那些蜿蜒的菌丝纹路竟在皮下疯狂扭动。
苏晚捻着衣角残留的蛊虫残肢,突然想起神秘人临死前嘶吼的"三百童尸"——药王谷地脉深处,确实埋着初代谷主的青铜药鼎。
"给我备两匹快马。"沈昭的佩剑突然架在苏晚颈侧,剑锋却是朝外的,"你留在药王谷。"
"战神大人是不是忘了?"苏晚两指夹住剑刃,锁骨下的朱砂痣突然灼亮如星,"方才要不是我的药魂屏障,你后背早被蛊虫钻成蜂窝了。"她故意让指尖擦过他手背的菌丝,果然看见那些暗金色脉络触电般收缩。
当夜启程时落了雨。
苏晚裹着沈昭扔来的玄色大氅,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这人连策马疾驰都要保持半个马身的距离,偏偏每过两个时辰就要寻借口停下——不是检查她腕脉是否被菌丝侵蚀,就是假装整理马鞍,实则用罡气烘干了石凳的露水。
第七次被"恰好"路过她身侧的沈昭塞了暖手炉时,苏晚终于对着篝火翻了个白眼:"战神府的军粮是不是掺了孔雀胆?
怎么有人赶路还带十二个暖炉?"
沈昭擦拭剑穗的动作顿了顿,火光照亮他耳尖一抹可疑的暗红:"北境苦寒。"
越靠近赤水关,腐草间渗出的血水就越多。
苏晚踢开路边半截生蛆的断肢,药魂之力突然在掌心躁动。
她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狼烟,恍惚看见那些葬在药王谷地脉的童尸正朝自己爬来。
"拿着。"沈昭不知何时折返,将淬过药液的玄铁面甲扣在她脸上,"待会跟紧我。"
战场的腥风卷着火星扑面而来时,苏晚终于明白沈昭为何整夜往她药囊里塞凝血草。
残破的军旗下,十几个小兵正用腰带捆住肠子外流的同胞,更多人首接躺在血泊里等死。
"小乙!"苏晚扑向那个胸口插着箭矢的圆脸士兵。
三个月前这小子还偷溜进药圃,求她配消除疤痕的药膏讨心上人欢心。
此刻他喉咙里呛着血沫,手指却死死攥住染红的手帕。
淡绿色的光晕自苏晚掌心漫开,西周枯死的车前草突然疯长。
士兵们震惊地看着草叶化作流光钻进伤口,箭矢被蠕动的血肉缓缓推出。
小乙喉结滚动着发出气音:"苏姑娘...手帕..."
"省点力气。"苏晚抹去鼻尖渗出的血珠,药魂之力撕扯着五脏六腑。
她没看见沈昭劈开流箭时骤然收缩的瞳孔——那些藏在她鬓角的青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霜白。
二十里外的敌军大帐里,探子匍匐着禀报北境军突然士气大振。
鎏金酒杯在兽皮地毯上炸开琼浆,刺绣蝎尾纹的护腕重重砸在沙盘边缘。
"传令下去。"玄铁面具下传来阴鸷的笑声,"把本帅准备的'厚礼'提前送上。"
敌军大帐的青铜兽炉吐出猩红烟雾。
刺绣蝎尾纹的护腕重重划过沙盘,将代表北境军的木俑扫落大半。"把那些灌了鸩毒的流民赶出去。"将领玄铁面具下的声音像是生了锈,"本帅要看着沈昭亲手射杀他的子民。"
军师捋着焦黄胡须轻笑:"何不再添些戏码?"他屈指弹落瓷瓶,墨绿色蛊虫顺着沙盘裂隙钻入地底,"就让那些被救活的伤兵...亲自撕开同袍的喉咙。"
赤水关残破的城墙上,沈昭的剑穗正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忽然按住眉心金纹,某种熟悉的腥甜气息混在硝烟里飘来——是三个月前南疆战场上出现过的腐骨蛊。
"换雁翎阵。"他解下染血的披风抛给副将,"弓弩手全部后撤三十步。"
正给伤兵包扎的苏晚指尖微颤,药魂之力突然不受控地卷向东南方。
她望着掌心泛黑的纹路,想起今晨救治的那个小兵脖颈后莫名浮现的绿斑。
篝火堆里未燃尽的蛊虫甲壳突然炸开,惊得士兵乙打翻了药罐。
"苏姑娘当心!"士兵甲横盾挡住飞溅的火焰,铁器相撞的瞬间,他看见少女鬓角又多了几缕银丝。
沈昭的剑锋突然转向关外缓坡。
数百名衣衫褴褛的百姓正被铁链串着推向城墙,他们瞳孔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指甲缝里渗着墨绿汁液。
敌军阵中传来嘶哑的吼叫:"沈将军忍心让箭雨穿透父老乡亲?"
苏晚的药囊突然崩断,朱砂色药丸滚进血污。
她认出那些流民抽搐的姿势,分明是药王谷禁术录里记载的"人烛"——以活人做蛊皿,见风即燃。
"放..."
沈昭的军令被苏晚撞碎在铠甲上。
少女苍白的指尖抠进他护腕缝隙:"不能射箭!
他们体内灌满了磷火蛊!"翻卷的袖口露出腕间暴涨的菌丝纹路,那些金色脉络正疯狂吞噬着她的血肉。
沈昭反手扣住苏晚后腰将人按在箭垛后,羽箭擦着发髻掠过,削断她一缕霜白的发。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惊呼,却听见怀中人轻笑:"战神大人心跳得比战鼓还急。"
关外突然响起诡异的骨笛声。
原本呆滞的流民们突然痉挛着膨胀,皮肤下钻出密密麻麻的绿芽。
军师站在战车上抚掌大笑:"沈将军可知晓?
这些可都是饮过苏姑娘药血的..."
苏晚瞳孔骤缩。
她终于看清那些绿芽竟是缩小版的青铜药鼎纹样——与药王谷地脉深处埋着的一模一样。
药魂之力在脏腑间翻涌,耳畔突然响起地宫里数百童尸的哭声。
"给我半炷香。"她咬破舌尖在沈昭掌心画出血符,"把你的寒铁卫借我二十人。"
沈昭抹去她鼻下渗出的血线,将贴身玉佩拍进她掌心:"北境军从不借人。"他割破手腕将血抹在剑锋,转身时大氅扫过苏晚发顶,"只会同生共死。"
当苏晚带着寒铁卫冲进地窖时,士兵乙正用身体堵着漏风的木窗。
十几个被铁链锁住的流民正在角落蠕动,皮肤下的绿芽己经开出妖异的红花。
"姑娘快走!"士兵甲挥刀斩断突然袭来的藤蔓,"这些根本不是..."
寒铁卫的刀光突然映亮苏晚的笑脸。
她扯开发带任银丝倾泻,掌心托着的血珠竟泛着金芒:"药王谷第三十七条祖训——"染血的手指按上流民眉心,"以命换命的生意,得加价。"
地窖外突然传来山崩般的巨响,关隘城墙绽开蛛网般的裂痕。
沈昭的剑锋还钉在最后那个流民额间,而他身后三百弓弩手的箭尖,正对着漫天飞舞的磷火蛊虫。
二十里外的沙丘突然塌陷,军师捧着破碎的蛊鼎呕出黑血。
他看见赤水关方向升起翡翠色的光柱,那些本该炸裂的磷火蛊竟化作漫天流萤。
"该收网了。"将领狞笑着扯动缰绳,战马铁蹄下碾碎数只逃窜的蛊虫。
他摘下玄铁面具露出半张腐烂的脸,溃烂的皮肉里隐约可见青铜纹路,"让那些吞过药王谷童尸的死士打头阵。"
腥风卷着沙砾拍打城砖,沈昭的佩剑发出嗡鸣。
他望着正在给寒铁卫包扎的苏晚——少女发间的银丝不知何时缠进了他的剑穗,在暮色中泛着淡淡金光。
西北天际线处,黑压压的骑兵掀起了遮天蔽日的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