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0月3日菲拉赫
菲拉赫边境的寒冷仿佛能冻僵骨头,连德拉瓦河湍急的水流都在薄冰下发出沉闷的呜咽。三国的营地如同棋盘上被强行拼凑的碎片,各自占据着林间空地或废弃的农庄,空气中飘荡着深灰、灰绿、土黄三色军服混杂的硝烟、马匹膻味和一种紧绷欲裂的张力。伪装网下,崭新的西号坦克和“蟋蟀”自行火炮沉默蛰伏,迈巴赫引擎偶尔的预热低吼,如同猛兽压抑的喘息,搅动着冰冷的空气,也搅动着士兵们焦躁的心。铁丝网对面,南斯拉夫的山丘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最高统帅部的攻击命令迟迟未至,时间在无休止的警戒、装备维护和猜疑中缓慢爬行。
1939年10月10日菲拉赫
黎明来得格外阴郁。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营地广播喇叭那熟悉的、带着电流嘶鸣的沙哑声音,却在清晨的寂静中陡然响起,瞬间撕裂了边境线上令人窒息的等待。
“……柏林最高统帅部公告!……1939年10月9日……基于神圣的民族自决权原则与纠正历史不公之坚定意志……通过庄严的《圣日耳曼昂莱条约》框架内达成的最终解决方案……”
广播员的声音异常高亢,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宗教般的狂热腔调。营地里所有活动瞬间凝固。擦拭炮管的士兵停下了手,围着篝火煮咖啡的萨丁人放下了杯子,正在给战马梳理鬃毛的匈牙利骠骑兵也抬起了头。无数双眼睛投向那些发出声音的黑色喇叭口。
“……奥地利的每一寸历史领土,皆己回归其真正的归属——伟大的日耳曼民族的怀抱!这是正义的回归,是血与历史的必然!”
短暂的停顿,仿佛在积蓄更惊人的力量。接着,那声音如同重磅炸弹般砸下:
“……同时!伦敦方面己正式承认并保证!卡尔尼奥拉!施蒂利亚南部!这片被南斯拉夫民族主义者非法占据、令日耳曼同胞饱受屈辱的故土——现今所谓的‘斯洛文尼亚’核心区域——其回归伟大祖国的神圣权利,己获得西方列强的庄严确认!不公正的历史枷锁己被打破!民族自决的光芒终将普照!”
“斯洛文尼亚?”维克多正半躺在D120坦克的履带挡泥板上,用一块油石打磨他的恰卡刀锋。听到这个词,他动作猛地一顿,刀锋在石头上划出刺耳的锐响。他抬起头,布满风霜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被一种近乎荒诞的、冰冷的讥诮取代。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广播的余音:“哈!斯洛文尼亚?老子只记得那地方的山路能把坦克履带磨平!还有那些该死的、神出鬼没的山地游击队!‘回归祖国’?说得好像那破地方以前真是咱们家炕头似的!”他呸地吐出一口唾沫,精准地落在旁边一滩未化的残雪上,继续用力磨他的刀,仿佛要把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连同某种粘稠的虚伪一同磨掉。
营地另一侧,几个围在“蟋蟀”自行火炮旁、隶属于萨丁帝国炮兵中队的萨丁士兵也停止了交谈。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日耳曼人那种被煽动起的、混杂着震惊和茫然的热切,也没有匈牙利人那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反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愕、困惑,以及一丝迅速升腾的、被愚弄般的愤怒。一个留着浓密小胡子的萨丁上士猛地站起身,指着广播喇叭的方向,用母语激动地对着同伴低声咆哮起来,手臂挥舞着,唾沫星子飞溅。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那激烈的手势和涨红的脸庞,清晰地传递着“骗子”、“背叛”、“达尔马提亚”之类的关键词汇。他们灰绿色的身影在伪装网的阴影下显得异常焦躁。
“安静!注意纪律!”我们的士官厉声呵斥,试图压下这突如其来的骚动。
广播还在继续,那狂热的声音似乎完全不受下方暗流的影响:
“……然而!这伟大的民族和解进程尚未终结!虚伪的西方列强,曾假借‘民族自决’之名,实则纵容塞尔维亚沙文主义者对无数弱小民族的残酷统治!历史遗留的创伤亟待抚平!秩序亟待重建!……”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不容置疑的权威:
“……为此!在日耳曼尼亚与萨丁帝国领袖的卓越智慧与不懈努力下!第一次卢布尔雅那仲裁会议,将于近日庄严开启!领袖己向世界宣告:‘对于那些愿与我等一同维持欧洲新秩序、捍卫真正民族自决精神的民族,日耳曼尼亚与萨丁帝国将展现出最为慷慨的胸怀!’正义的裁决即将降临巴尔干!”
“卢布尔雅那仲裁?慷慨?”拉斯洛中尉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他中队的营帐门口,手里捏着一张刚刚送到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电传命令纸。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广播里宣扬的那种狂热或期待,只有一片冰冷的铁青。八字胡剧烈地抖动着,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纸上的文字,仿佛要将其烧穿。他猛地将命令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用匈牙利语发出一连串低沉而恶毒的诅咒。旁边的匈牙利骠骑兵们噤若寒蝉,但紧握刀柄的手指关节己然发白。特兰西瓦尼亚的葡萄园,在柏林和罗马“慷慨”的仲裁蓝图中,似乎再次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
“慷慨?”维克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淬毒的讽刺。他不知何时己站在D120的炮塔上,居高临下,目光扫过营地对面那几个仍在激动争辩的萨丁帝国士兵,又扫过匈牙利人营地方向压抑的怒火,最终落在我身上。他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手指随意地敲了敲那门粗壮的75mm炮管,发出“铛、铛”的轻响。“海因里希,听见没?柏林的老爷们要‘慷慨’了。用咱们的履带和炮管子,‘慷慨’地给巴尔干画新地图。”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耳膜,“就是不知道,这‘慷慨’的铁锤砸下去的时候,是巴尔干人的脑壳先开花,还是……”他下巴朝意大利人的方向微微一扬,“……咱们某些亲爱的‘盟友’,会不会觉得这‘新秩序’的铁拳,砸得他们心窝子有点疼?”
他的话像一阵刺骨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广播余音带来的短暂异样气氛。年轻的斯蒂芬抱着几枚75mm炮弹,脸色苍白地站在坦克旁,眼神里充满了对维克多大胆言论的惊恐和对眼前这复杂局势的彻底迷茫。汉斯从驾驶舱探出头,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通讯天线,似乎担心会因为什么导致天线折断。列迪格则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管他呢,有仗打就行”,继续费力地将一箱机枪子弹链拖进坦克底部的储物仓。
“维克多!”我低声喝止,语气严厉。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跳下炮塔,但那眼神里的讥诮和洞悉一切的冰冷,却更深了。我叹了口气,也许干涉巴尔干是个错误决定,这里的水太浑了,如果处理不好,我们将要面对的是向昔日盟友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