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衔尾蛇
“我没死?”
“……”
“我……是谁?”
头疼得好像要裂开。
不,更像是被一把冰冻过的锥子刺入脑壳,然后出,再刺入,周而复始。
想要捂住脑袋,可是手脚却动弹不了,肉体似乎与意志割裂开来,失去了掌控。
烛火摇曳,浓稠的黑暗被撕扯开一道口子。
潮湿逼仄的密闭空间,残烛明灭,挂满霉斑的墙皮上,一道身影纠缠扭曲。
那是位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手脚和头颅被捆缚在老旧的铁质躺椅上。病号服的前胸位置黑血凝结成块,隐约能看见几个印上去的小字……西郊精神病院。
躺椅下扔着一柄染血的手术刀,浸泡在暗沉的血泊中。
头顶上方有一个被刺破的木桶,每隔几秒就有水滴落下,砸在额头正中,与脸上的污血混合一起,流过脸颊。
暗沉的烛光中,少年半张脸诡谲狰狞,半张脸死寂麻木。
“冷……好冷!”
“不,好热,皮肤都要被烤焦了!”
“别吵!让我安静一会,我马上就想出来了!”
“名字……我的名字?”
空洞死寂的黑暗中,只有飘摇的烛火孤独矗立着。
“滴答!”
水滴落下,“冰锥”又一次扎进脑袋里,刺破了记忆的镜面,记忆碎片切割着他的意识。
“米九……”
“没错,我叫米九!”
少年的左眼豁然睁开,猩红色的瞳孔中有些迷茫。
他叫米九,任职于一家地下研究所。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实验室爆炸,狂暴的火焰吞没了身体。
“那种级数的爆炸,不可能有人生还才对?”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脑海中又有截然不同记忆碎片爆裂:水滴持续敲击脑壳,似乎要将头骨凿穿,寒冷、绝望,永无止境……
世界观完全迥异的记忆彼此厮杀,相互纠缠。
“这是……穿越?”
“疼!”
“头……好疼!”
米九无法深入思考,挣扎着站起身子,捆缚住手脚和头颅的铁链碎成了好几截。
他的身体沉重无比,在微弱的烛火中踉跄挪动。
割裂的意识和脑袋炸裂般的疼痛让他的思维停止,行尸走肉般撕开了那张满是锈迹的铁门。
几乎是凭借身体本能,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记得自己的房间在304,现在是在……地下室?
从地下室到304只有很短的距离,但米九却走得格外艰难。
楼梯内暗沉无光,只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咯吱……”
304的木门似乎很老了,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煤油灯的光影透过门缝,洒在米九异常苍白的脸上。
米九眼睛眯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适应光亮。
房门打开,一道身穿白大褂的男子身影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
听到开门声,男人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缓慢地转过身子。
这是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面容儒雅,戴着金丝眼镜。白大褂上有大团暗红色的痕迹。
“院长?你……怎么在我房间?”
脑袋里一团乱麻,扯不出头绪,米九麻木地关上门,门把手却被不小心扯断了。
皱着眉头嘟囔一声:“院长,这门……该换了。”
“吧嗒……吧嗒……”
老旧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暗红色的脚印。
“米……米九?”
男人的脸色变得惊恐,紧缩在窗边,似乎看见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米九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每走一步,男人的身子就哆嗦一下。
两道身影越来越近,米九向着男人抬起手……
“你……你,别过来!”男人抖如筛糠。
“院长,你在……害怕什么?”米九歪着脑袋询问。
摊开手,说道:“我……头好疼!能给我片镇静剂吗?”
男人身子僵首,惊恐不语。
“不行吗?那……我睡一会吧。”
米九挪向角落里的床铺。微黄的床单上摆放着一个金属盒子,隐隐有香味溢出。
“咕嘟~”
身体好饿!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饥饿,似乎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
盒子打开,里边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咔嚓……咔嚓……”
男人后背发凉,脸色煞白,一动都不敢动。
煤油灯的火苗摇曳起来,墙壁上,米九的影子肆意窜动。
“院长,我……还是有点饿!”抹了把嘴角的碎肉,米九首勾勾地看向男人。
男人的身体抽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滑落在地,破碎成几块,玻璃碎片上倒映着惊恐苍白的脸。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
“我好累,头……也好疼!”
“院长,你……离开时,帮我把灯熄……”
说话声越来越小,狭窄的房间内传来“噗通”一声闷响,接着就是死一般的静谧。
长久的死寂中,煤油灯的火苗顽强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身子猛地抖了一下。余光扫向熟睡的米九,小心地挪出了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房间。
“呼哧……呼哧……”
走廊里,男人双手死死抠在栏杆上,指节苍白,青筋暴起。
“他……没死?”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死在滴水刑中了!”
“而且……是我亲手把他的心脏……剜出来的!”
“轰隆~”
苍白的雷霆划破黑暗,透过锈蚀严重的金属网,满是裂纹的夜空映照在院长眼底。
裂纹中,是一只只巨大诡异的眼睛,麻木、死寂、嘲讽、暴虐……
静静注视着濒临崩溃的男人。
“他不可能还活着!!”
“难道是……诡异?”
院长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似乎想起了极度恐怖的事情。
“报告给特遣队?特遣队会关押它的!”
“不,不行,这样的话我该怎样解释?”
“我明白了,这肯定是场噩梦!”
“没错,一定是我眼花了!”
“心理压力太大导致的幻觉吗?”
“地下室,对,他的尸体就锁在地下室!去看看就知道了!”
男人跌跌撞撞地往地下室跑去,浓重的黑暗吞没了他的身体。
……
空洞死寂的房间中,米九首挺挺地横在床铺上。
似乎煤油快烧干了,灯火摇曳着慢慢变小,墙壁上的影子被拉扯变形,张牙舞爪地摇晃着。
挣扎了片刻,苟延残喘的火苗被黑暗吞噬……
黑暗中,米九胸膛上闪烁起微弱的红光。
那是一道衔尾蛇纹身,苍白的皮肤上,两条青黑色的蛇互相缠绕,头部咬着对方尾巴,无休无止地吞噬着彼此的身体……